听的这话,紫鹃面色微变,忙道:“这话前面就听过两句,只还不大要紧,怎么如今好有半年过去了,非但不能平息,反倒越发闹起来?”
“嗳!”钟姨娘原要派一通不是,但瞧着天色,又恐实在迟了,便道:“这话一时也说不完,过一阵咱们见面了再说,也是不迟。你早些回去安置了要紧。”
紫鹃虽然有些焦灼,毕竟眼下说着也没到十万火急的关节,她倒也不好强自催促,只得答应一声,先回去了。
一路车轮滚滚,也没有旁个事,眼瞅着只消转过一个弯道,贾家就近在眼前,紫鹃才吐了一口气,深觉自己草木皆兵,竟有些魔障了,外头赶车的忽得叫嚷起来:“前头是哪个!”
紫鹃心头一跳,左右瞧了瞧,忙将里头搁着的食盒抓了过来挡在身前,又喝道:“怎么了?”
话音才落,车夫旁边跟着的一个小厮也叫嚷起来:“你要做什么!”
后面只听得一个粗豪嗓子,嚷着道:“不管你们的事!”外头便是噼里啪啦一阵吵嚷起来,又有车马晃动,马蹄嘶叫,紫鹃在车中左右晃了几下,也是有些惊吓住了。
她又不同旁个软弱女子,眼瞅着情景不对,倒把银牙一咬,把心一横,弓着腰就想冲出去,或再打马或叫嚷,总有个决断。
就有小厮掀起帘子,往里头赔笑:
“紫鹃姑娘莫要怕,外头有个杀千刀的贼配军,也不知哪里冒出的杂种,忽得冲出来,倒把马惊着了。如今已经没事儿了。”
听的这话,紫鹃才稍稍舒了一口气,手中拿着的食盒没有放下,只道:“如今人呢?”
“已经跑了!”那小厮笑道:“咱们是什么人家,谁个敢碰一下?说不得就是满城大索了,这天子脚下,还这能闹出什么来不成!”
紫鹃点一点头:“罢了,我也没吓着什么,你只管打马回去便罢。”
那小厮见她面色虽稍有苍白,神态却平和,倒也有些佩服,口里少不得宽慰劝说两句,回头帘子一落,他便与马夫嘀咕:“这紫鹃姑娘果然不同旁个,寻常的女孩儿,差不多都要叫起来了。”
马夫便啐他:“嘴上没毛的小崽子,你见过什么世面,倒还说嘴起来!还不快赶马过去,再要闹出事来,仔细总管知道了,要你我好看!”
两人低声议论着,里头的紫鹃却挑起窗帘子,双眼一溜,往后面瞧了半日。
只见那边日头西落,倒还有些许余晖洒落。偏这一带官宦豪宅为多,高墙大院的,上头还有些光亮,越往下看,便越是一片黑幽幽的,只有几个模糊的人影晃动,也不知往哪里去。
西风一吹,那冷意便从窗外扑到里头来,片刻不到,就侵浸到衣襟里头,饶是紫鹃穿戴齐整,衣衫厚实,这会子也激灵灵打了个抖,忙将窗子放下。
只在放下那一刻,忽得一点寒光猝然闪过,倒像是镜子反光了一下。紫鹃一怔,忙再推窗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光亮,一色黑沉沉的,仿佛那一眼竟是错看了。
她心中微颤,也不敢言语,默默回到了贾府,下了马车,就一路匆匆赶到潇湘馆。
才入了院门,扑面就是几盏花灯挂在上头,里头隔着纱窗,又有女孩儿的嬉笑言语声,并那摇曳可亲的烛火,一并闯入她的眼中。
紫鹃停下步子,静静瞧了半晌,慢慢地舒出一口气,才觉得两颊被寒风吹得冰凉,这会子一停,却又腾腾浮起燥热来。
她搓了搓双手,便提着一个食盒,到了里面。
一等进去,就有黛玉等人看来。因见着她,春纤几个丫鬟忙来与她拿食盒,去外头的斗篷,又有黛玉看放下棋子儿,且嗔道:“外头能有多少事?纵然有,使他们进来问一问,也是妥当的,哪里就要你费一日的光景,这会子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