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山的山脚下有一座小镇, 名为望仙镇。
小镇是真小,比村子大不了多少,拢共就三条长街, 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百户人家。而镇里的百姓大多是指望着问心宗谋生的。譬如后街那几?个铺子, 祖祖辈辈专干木匠活儿,平日里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有锯木的、刨料的、雕花的、开榫的、打磨打蜡的,凭良心说,手艺并不比京州城的木匠差, 只是铜件和雕花没京州城那么时?兴, 略显质拙古朴。
可这份质拙古朴,不偏不倚正对?仙门修士的胃口,既然?如此,望仙镇的木匠们便也懒得琢磨新花样了, 山里若缺什么, 派人递信出来?, 他们就依照老一套的章法做好了送过去, 这样是又?快又?省事,两相便宜。
然?而这一日晌午却有一单颇为琐碎的大生意登上门来?。
“十八件木器?一下子要这么多?”
“不止呢, 这张单子上还只是大件的,瞧瞧,这张上头是小件的,妆匣,铜镜, 花几?,哎, 多了去了,你慢慢看吧。”问心宗外门管事的一边说着,一边又?从竹筒里取出十来?张画卷:“还有,山里的仙长特?意交代,不要八仙纹,太老气了,也不要梅兰竹菊,太俗气了,她自己画了花样,你就照着弄。”
木匠展开画卷,不由“嗬”了一声?:“鱼鳞锦宝相花,缠枝葡萄并蒂莲,好啊!这山里是有喜事了!”
管事的并不多话,只嘱咐道:“虽然?是半夜下饭馆的急茬活儿,但你万不可敷衍凑合,大件嘛要黄梨木,小件用紫檀,宝相花里镶嵌的宝珠回头我再给你送来?,另缺什么,你列一张单子给我送去,不拘多少银子,也不怕难得,只要世上有的,总能?寻来?。”
木匠闻言忍不住问:“这么大排场,是哪位仙长的喜事啊?”
“啧,切莫胡言乱语。”管事的朝着淮山一拱手,很是义正言辞道:“仙门清修之地,不讲这些凡尘俗礼,更不可铺张奢靡,这些不过仙长的一番心意,岂可用黄白之物?来?衡量?”
木匠心里对?这话嗤之以鼻,面上却连连附和:“是是是,小人失言了。”
“行啦,你是起早也好,贪黑也罢,横竖头年关前这两张单子上的东西?必须齐整了。”管事的板着脸宣布完工期,又?压低了声?道:“完事只管去岭南候府再领一份赏钱,够你吃几?年。”
他这样一说,木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咧嘴一笑,竟丝毫不觉意外:“我想也是这么回事,除了那位,没旁人了。”
“哦?你晓得?”
“好歹在?山下住了几?十年,耳朵里难免钻进来?一些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听闻那位仙长不仅出身岭南候府,还是正经皇亲国戚,一入内门就成了化?神期大修士的首徒,与如今的宗主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管事的觑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区区一个镇里的木匠知道这么多仙门内情,自觉有点被下了脸面,于是抖了抖袖子,故作高深道:“单是这样,倒也不必我亲自跑前跑后。不妨告诉你吧,如今这位仙长又?添了个够硬的靠山。”
“再硬还能?硬到哪去?”
“要同这位仙长结为道侣的,不是旁人,正是戒律堂的陆掌教。”
木匠闻言又?惊了一惊。
众所周知,问心宗宗主亦是春蓬剑主,重葵剑主一日不死?,春蓬剑主的性命便一日悬而不定,而问心宗作为仙盟之首,有统管百地瞭望台之责,只这一样就已然?关乎天下百姓了。所谓国可以一日无?君,宗门不可一日无?主,倘若宗主身故,春蓬封剑,那么下一任宗主便必然?是戒律堂掌教,如此承袭,直至春蓬剑主再度现世。
换言之,戒律堂掌教就相当?于朝廷里大权在?握的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