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送出国,没事不要再回来了。

他不知道母亲后面说了什么,因为父亲发现了他,让好几个保镖一起把他拖回了儿童房。被拖走的时候他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很低也很破碎,他没能听清。

那天的最后,救护车来了。离奇的是,担架上抬着的并不是母亲,而是父亲。父亲笑着摸了摸母亲柔顺的长发,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很抱歉,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得和我死死纠缠在一起了。

母亲安静地立在阴影里,一字不发。鲜血顺着他修长的十指滑落下来,淌到柔软昂贵的睡裙上。

救护车嗡鸣着远去,逐渐消失不见。房门大开,夜风吹进这个华丽的牢笼之中,扬起他绸缎般的黑发,将他的身形衬得愈发形销骨立。看见从儿童房跑出来的薄远后,他的眼睛亮了亮,连忙擦掉手上的血。薄远小心翼翼地将拖鞋放到他的脚边,小声说:地上凉,妈妈穿鞋。

他不怕血,只想陪在妈妈身边,可惜还是没能如愿。母亲被一群人带走了,过了一段时间才回来。事后薄远得知,母亲用藏在枕头里的匕首捅了父亲一刀,捅在肾上,正中靶心。

不幸的是,薄辞雪捅得不深,父亲很快痊愈,那一刀也未能让他长什么记性。

中学的时候,父亲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已经到达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对他的厌恶也更上一层楼因为薄远几乎没有从薄辞雪身上继承到任何东西,无论是容貌还是数学天赋。他在经商方面表现得更为出色,年纪轻轻就展现出了做生意的头脑,认识的人都说他一看就是裴家人。所以尽管裴言对他无比厌恶,裴老爷子却很喜欢他,在他还没成年的时候就给了他一些产业打理,还主动领着他四处拓展人脉。

薄远在心里暗下决心,只要再给他十年,他一定会做得比父亲更好,带着母亲离开这里。无数个梦里,他幻想着能带着母亲远远离开父亲,过上崭新的日子。

但十八岁那年夏天,母亲的飞机失事了。

那时他早已被父亲送到了国外,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接到噩耗的时候还是午夜,他浑身冰凉,感觉血都冷了。

第一时间回国,然而并没什么用。飞机从近万米的高空坠毁,除却一些机身的残骸外什么都没剩下。

父亲在别墅里搭了个衣冠冢,在空荡荡的坟墓外抽了一宿的烟,然后抱着一片机翼的碎片从湖边跳了下去。裴老爷子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之后的日子薄远活得有如行尸走肉,像活在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之中。直到他一觉醒来,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冬天。

二十多年前的云京跟现在区别不大,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就是格外的冷。即将落下的太阳像个生蛋黄一样要坠不坠地陷在云层里,心不甘情不愿,看上去很想提前下班。

薄远冻得打了个哆嗦。他穿着无袖背心,在一众裹着羽绒服的路人里格外打眼,一个好心的大妈还走过来问他有没有家人的联系方式。见他瞪着眼不吭声,大妈热心地要把他往警察局领。薄远一激灵,连忙解释说自己是在表演行为艺术。

大妈恍然大悟,一群路人一拥而上,围着他举起手机,咔擦咔擦一顿合影。他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脑子还是懵的明明他睡着之前还是二三十度的夏天,醒来之后怎么就变成了深冬?这个世界发生了啥?!

薄远困惑不解地抓抓乱糟糟的头发,脑子比头发还乱,感觉自己现在确实像个精神病。他正要说话,却突然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短发,皮肤白皙,眉眼干净疏冷,脖子上围着纯黑色的羊绒围巾,推着一辆蓝色的共享单车,没戴手套的手指冻得通红的母亲。

裴言更喜欢他留长发的样子,所以薄远记忆里的薄辞雪始终是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