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辞雪还没说什么,裴言先崩溃了。

为什么。怎么可能?阿雪受了这么大的罪,为什么神明还是不肯归还从他身上收走的东西?

他反复回忆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指甲机械地在掌心划动,将本就血迹斑斑的手弄得堪称惨烈。薄辞雪刚让宫人把自己身上的衣物和床上的用品换了一遍,一回头,发现裴言已经将自己弄得满手是血,不由得叹了口气:“将军累了一天了,休息一会吧。”

裴言见他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慌忙擦了擦手上的血,用干净的手环住薄辞雪,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闷闷道:“我不累。”

话音未落,他猛然想起薄辞雪听不见,赶紧抬起脸接着说:“阿雪你放心,五衰的速度一定会慢下来的,关于你的嗅觉味觉听觉,我们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薄辞雪轻声打断他:“将军,你那晚说过的话还当真吗。”

裴言稍微一愣,一时不知道薄辞雪指的是哪句,总之用力点头。薄辞雪垂下头,在裴言干燥的嘴唇上亲了一下,道:“那就别费力气了。倘若你对我还有一点感情,就让我安静地去死吧。”

我真的很累了。病痛,孤独,虚无,负罪感,每时每刻都在折磨我。我现在每天都能看见我的幻觉哭着求我说要带我走。我好想我妈妈,好想小时候教我天文和理算的老太傅,好想亲手被我毒死的薄辞雯,好想昙花园西南角上那棵被雷劈成两截的柿子树。

所以,裴言,裴将军,《战四野》的男主。让我去死吧。之前你说你要我活着是为了赎罪,既然你已经不需要我赎下去了,那就早点放我离开吧。

他偏了偏头,想抽身离去,却被挟住了后颈。裴言收紧指节,死命亲了上去,将那双天生薄凉的嘴唇吻至红肿。长长的头发从他指尖垂散下来,像一张没有孔眼的黑麻。

薄辞雪眼中淡淡的光渐渐消散了。很快,他的身体无声地软了下去,就这样睡着了。

裴言心如刀绞,却流不出眼泪。就这样过了很久,他将怀中人放回床上,游魂似的拎着药盒飘出弥蝉居,却被一名不速之客拦下了。

是叶赫真。

裴言今天实在没有打小三的心情,木木道:“他睡了,回去吧,别去打扰他了。”

叶赫真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顶回去,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事?”

“刚接到北边的来信,”叶赫真从怀里抽出一张卷起来的细条,递给裴言:“上边说,你家老爷子醒了。”

裴言手里的药盒霎时落在了地上,砸了个稀巴烂。他瞪着眼,想要大吼大叫,声音却干涩无比:“这不可能。”

当年是薄辞雪鼎盛时期亲自动的手,连如今的他都很难招架。那一招名叫“枯形寄空木”,是将活人的星力抽空、连神智一并碾碎,残忍至极,绝无回旋的余地。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记恨薄辞雪那么多年。

叶赫真皱着眉,道:“确实离奇。更离奇的是,你娘和你族里的几个叔父也有了苏醒的征兆,所以……”

所以,原因很可能不在苏醒的人身上,而与当年动手的那位有干系。

2/薄辞雪愕然地扶住车把,感觉自己可能碰上神经病了

随着日渐长大,薄远也慢慢弄懂了一些事。母亲出身寒微,裴家却是实打实的豪门,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父亲抓回来,何况现在又多上了他这么一个拖油瓶。

母亲是学纯数的,学生时代在IMO中拿到金牌第一,还证明过一个长期悬而未决的猜想,拿到了三四个含金量极高的奖项,说是惊才绝艳也不为过。他初中时参加国内的数学竞赛获奖,保送到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并获得了全额奖学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