吨的云堇青,想在上面刻下自己撰写的万字颂文,再以金屑填之。但不久他便梦见对方责他浮夸,思量数日,最终立下了一块无字的黑髓玉。
亡灵并不会托梦,他尚且分得清现实与虚幻。但百年生死茫茫,他想那人想得厉害,能在梦里见一见也是很好很好的。
裴言在坟前立了许久,料峭的春风穿过他的衣袖,带起似有还无的哀声。良久,叶赫真出现在他身后,直白地问:“裴兄,你真卸任了?”
“嗯。”他应了一声,没什么表情道:“早该卸了。只不过前几年有些不放心,多呆了几年罢了。”
裴言辞去元首一职的消息并不是秘密,早已传遍了天下。他没有成婚,也没有后代,继任者是通过选举产生的,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人们交口称赞他的无私和崇高,其实他只是想早点到薄辞雪身边,然后略带自得地问看,我是不是做得还不错,没把你交给我的盛世搞砸吧。
“我也不干了。叶赫达理做得挺好的,搞生产比我在行。”叶赫真笑笑,随口问:“那你现在准备干什么去?”
“去趟瀛山吧。”裴言说道,神色里不自觉地带上追忆:“……他活着的时候曾说有机会想到那边看看,可惜他生前一直没去成。我想替他看看,日后相见之时,也好一一讲给他听。”
叶赫真有点微妙的嫉妒,那人就没有对他说过这种话:“那我也去。等见上面后,总不能让他听你一个人说个没完。”
裴言立刻后悔告诉叶赫真了:“说错了,其实是去烟洲。”
叶赫真嗤笑。别的不提,这一百年过去,他变得不好糊弄了。
他也摸了摸那座沉重冰冷的石碑,作为一个告别的仪式。这次离开之后,再相见许就是在九泉之下了。
弘吉剌汗早在百年前过世,以天葬的形式回归自然。如今他终于理解了老萨满当日面对死亡的洒脱和迫切,也轮到他快点处理好人世间的事,早日与那人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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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费了一番力气,终于在登上瀛山岛之后甩脱了叶赫真。叶赫真坚信他知道薄辞雪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跟屁虫似的走一步跟一步。裴言烦不胜烦,恨不得提前把他摁进海里淹死,好在总算脱身。
他也不知道薄辞雪具体会对哪里感兴趣,于是随便买了张船票,去了小岛西部一个名叫樱川的小镇,住进一家靠近大海的客栈。客栈老板很热情,看出他是外地来的旅人,主动问:“客官,你也是来看樱花的吗?”
裴言嗯了一声。老板略带遗憾,道:“那你来得可有点晚了。雨水一过,花就谢干净了。”
裴言沉默。见他不语,老板以为他是在为错过赏樱的时节惋惜,热心地帮他出主意:“不过山上的樱花一向开得晚,说不准现在还能赶上。那山上还住着个神仙,灵得很,心肠也好,我们这边的渔民出海之前要是不放心,都会请他帮忙算算。”
裴言早已不信神鬼,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山下的花大多凋敝,不上山看看倒是缺憾。
次日上了山,樱花果然开得极盛,遍山绕着粉云。山道上人迹稀少,空山寂静,只隐隐听得见鸟鸣和溪谷间的水声。裴言沿着堆满落樱的石阶爬上去,一瞬间想要相信世上真有仙境。
但人世终究是人世,哪里有什么仙境。就算世上真有腾云驾雾的仙人,恐怕会有更多的不甘和不得已,觉得还是凡人自在。
山间尽是瑰丽的绯红之色,天边的云似乎也被染上了淡淡的薄粉。不多时,雨渐渐下了起来,一层又一层的浮樱从枝头间刮下来,打着旋儿贴到湿淋淋的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