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能为天地立心,也没能为生民立命……我愧对列祖列宗,无颜面对他们,所以不入帝陵。但皇后说她不怪我,说她很想我。我也……很想她。”

拙梦的效用正在消失,梦境即将崩塌。薄辞雪长长的乌发紧接着也被帷幔引燃,带起了一片跳动的火苗。他放下托住裴言脸庞的手,声音轻柔:“回去吧,你该醒了。”

而裴言仍旧不肯松手。他固执地抱住怀里飞速枯朽的骷髅,反复亲吻它凹下去的脸颊。然而骷髅也很快被大火焚去,只留下一捧烧焦的枯白花瓣,被夜风吹得散了满地。

最后一丝效果也没有了。

裴言猝然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叫嚣着生不如死的渴望。他本能地想叫人将拙梦即刻续上,只是话音刚刚出口,又生生咽了回去。

仆从听见他的动静,小跑过来,问:“将军,怎么了?”

“跟车夫说,不回去了,”裴言死死收紧指节,喉结动了动,压下喉间烧灼般的焦渴:“改道,去……弭蝉居。”

阿言/他睁开眼,却撞上对方疏离的眼神,“怎么是你”

弭蝉居里的灯是暗的。裴言在门口站了很久,等那种干渴感消退后才提起脚步,无声无息地走了进去。

薄辞雪已经睡了,但睡得很浅。他闭着眼睛,睫毛低垂,好看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着,像是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他从来不喊疼,然而断骨重愈时的神经痛、断端痛、擦伤痛、酸痛可想而知。裴言给他换了个新的冰袋,轻轻敷在他肿起的小腿上,想让他睡得舒服一点。皮肤上传来的凉意让薄辞雪略微动了动,往床内侧靠去,腾出了一人宽的位置。

……是让他上来的意思吗?

裴言不敢确定,犹疑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脱掉外袍,占走床铺小小的一角。床上的人拽住被角,往他身上盖了一点,然后继续蜷成一个大号的蝴蝶蛹。

他的动作很轻,几乎称得上温柔。很多年前他偶尔会和少年时的裴言睡在同一张床上,有时夜间醒来时也会往身边扯一扯被子,以免对方着凉。

这么多年过去,这点习惯却还是一成未变。

裴言在被子与床铺笼罩而成的一角黑暗里咬住牙,摁着酸涩的鼻腔,压抑住多余的声音。过了很久,他像一只没有手足的蛇,慢慢向薄辞雪靠过去,缠住他的后腰。

对方气血不足,即便时值盛夏,手脚都很凉。他困倦地翻了个身,声音带着一点鼻音:“睡不着吗?”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薄辞雪第一次跟他说话。裴言心中狂跳,一时几乎不知说什么好。薄辞雪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掀开眼皮,语调柔和:“还要讲个故事哄你睡吗?……”

裴言正激动得难以自抑,薄辞雪却不出声了。他连忙睁开眼,却撞上了薄辞雪疏离的眼神:“……怎么是你。”

裴言愣在当场,浑身的血都凉了一下。对方蹙了蹙眉,冷淡地问:“阿言呢?”

他艰难地动了动唇,每个音都发得极其困难:“可是,我就是裴言啊。”

然而薄辞雪已挣扎着坐了起来,换上生疏又客套的假笑,不冷不热地请他从自己的寝殿里离开。他受伤的腿因为这个突兀的动作渗出了血,很快浸红了绷带。裴言一慌,连忙起身,却忽然发现对方的小腹似乎鼓鼓的

夏季的被子很薄,松松垮垮地卷在薄辞雪的身上,勾出微隆的圆弧。裴言亲眼看着那个胎儿的胎心停跳,现在难道是积食了?

薄辞雪彻底被他冒犯的视线惹恼了。他的假笑完全敛了起来,冷冰冰地盯着裴言:“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弭蝉居的侍卫们听见薄辞雪的声音,以为进了不速之客,当即一拥而入,不想看见了自己衣衫不整的上司。正面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