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熙衡心里有一杆秤,用以衡量得失,他选择的路,都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投靠魏留仙,成为公卿,发展副业,抓住哥哥殒命的机会,重获父皇青睐……甚至成为叛徒,他以个人利益权衡着一切。

唯独一件事例外。

前桥想起那日被叛军袭营,赵熙衡不顾一切冲入敌阵,舍命相救,唯独那次,他没把自己放在天平上。

“其实惆怅和权衡利弊,都是后话,弥补或者赎罪,我那时也没想过,冲上去的一瞬间只是怕你出事,仅此而已。”

他说这句话时忧伤和真挚的神色犹在眼前,引得前桥再次叹气。

失去的人都回来了,那么这个引发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值得相会吗?

赵熙衡抵京那日,她还是动身去城门口了,等在那年冬天与他算账的地方,只是这次对面没有站着同样来势汹汹的郡主府人,凋零干枯的两棵柳树,如今挥动着翠绿柔软的枝条。

赵熙衡骑马走近,认出是她,制止手下,勒马上前。似乎是心情复杂到不知说什么好,他看了前桥半天,哑声开口道:“恭喜。”

前桥却别开脸,不由得笑了。

第二次了,他目睹自己两次怀孕,第一次还能以公卿的身份,揍梁穹撒气,这次却连抗议都没资格说。

除了“恭喜”两字,他还能说什么?可那份惆怅始终未变,紧紧贴在他的叹息上。

“你劳累吗?”见前桥摇头,他又小心问道,“方便随我走走吗?”

走一走吧,正好有事问他。

随行者皆抛在身后,两人步行在京郊的道旁。似乎那时也是这般同行,亲昵缠绵,肆意洒脱,只贪一时之欢,不将任何旁人放在心上。

“听闻兴皇卒于赵寿徵的囚杀?”

前桥突然发问,而赵熙衡皱眉看她:“……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她那时曾以言语暗示赵熙衡,杀掉兴皇,对外宣称是赵寿徵所为,如此死无对证,兴国于他如探囊取物赵熙衡一定照做了。

亲手除去生父,并非轻松之举,尽管那生父从未给过他家人的温度。赵熙衡本能想逃避这段经历,可面前的是她,不是旁人。

“回想从前种种,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了。”他沉默良久,突然叹道,“我看着他在眼前咽气,才想明白一件事,原来我的痛苦不是荆国给的,更不是你的多情给的,是他给的。

“我背负的一切,是身为兴国不受宠的皇子与生俱来的罪,我从来都心怀不甘,想向所有人讨要正义,可是说到底,亏欠我的人不在外面,却在那个令我想要逃离又念念不忘的地方。我恨的人也不来自别处,只有那个将我从母妃身边夺走,又将她从我身旁剥离的人。

“发丧后,我为母妃整饬了坟墓,没依祖制将她和其他妃嫔葬在一起。如果可以,我希望她投胎去个能轻松活着的地方,不一定要有权倾天下的丈夫,或野心勃勃的儿子,能开心地过完一生,就已经很好了。”

想起他的母妃,前桥也是一叹。她知道赵熙衡已经双眼通红,便接口道:“希望你母妃下一世生在荆国。”赵熙衡点头,认真道:“我也曾这样祈祷。”

这里是他的第二故乡,是他不愿承认却给他温暖容留的所在。他从小渴望早日回到故国,却没想过,回去无法结束痛苦,他越靠近兴国,越是无能为力。

若当初母妃和自己一块儿被抛弃,没准儿日子会变得更好吧?侥幸的念头化作一滴眼泪,如流星般飞快闪落。

“仙儿,和你相识相处,我开心又自卑,你的青睐一度让我重拾自信,却也让我万分害怕,若再度被你抛弃,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其实你不选择我是对的,仙儿,我哪里配你的喜欢呢?”他看着前桥,艰难地笑道,“你的路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