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妖的脸上,都有一种近乎冷漠的沉默。
毕方甚至感受不到一丝怒意,他仿佛也可以麻木不仁了,却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紧接其后,他又问:“凭什么?”
为什么像是习惯了?为什么对这些大妖的狂傲乖张没有丝毫怒意?为什么妖族就应该这样活着?
他盈满了眼泪,内心惶恐不安,稚嫩的声音在颤抖。
“因为我们也曾视他人为蝼蚁。”青隼的声音低沉。
下一刻,青隼用力将他抛飞,然后利落展开双翅,化为妖身:“所以也应当做好被屠戮的准备。”
毕方回头,只看到自己的师兄,整个身体从中央开始,一寸寸爆出灼眼的光,那光几乎笼罩他的全身。
青隼声音变得浑厚,却也像往常般平静:“毕方,记得要飞去更远的地方。”
他选择自爆妖丹来重伤玄蛇。
毕方目眦欲裂地飞过去,却被轩辕炙捆住了身子,他想冲破,疯狂挣扎,锁链勒在身上剐出道道伤痕,露出白骨,最终却无力地倒在地上。
“我不要!”大颗泪珠滚落,毕方悲愤欲绝,“回来!师兄回来!”
毕方鸟是山中火精所化,天地孕育,所以根本就没有父母。在他还是颗幼蛋之时,就被族中的老老少少轮流照顾。
可是,只有青隼会在照料之余,为那颗白雪般的蛋吟唱咒歌,会用羽毛为他搭建温暖的巢穴,然后低声祝福祈愿。
这么温柔的人,现在,他说自己要做好被屠戮的准备。
毕方难以理解,他甚至因此产生了怨恨,在这庞大的妖域里,所有妖都成了因为邪恶而蔓生的血茧,生来就代表着罪孽。
为什么?凭什么?
他疯狂挣动翅膀,爪尖在地上剐出血痕:“玄蛇!我把离火给你,放了……”
“闭嘴!”轩辕炙又捂住了他的嘴,焦草的味道漫在毕方鼻尖,“你现在有什么资格阻拦别人!”
毕方身子一顿,羽翅徒劳挣动,这姿态像极了飞蛾最后一次扑翼,一种压抑的、苍白的无力。
青隼伸长脖颈,竭尽全力张开巨翅,他双翅和身躯挡住玄蛇的冲刺,翅根已经被尖牙穿透了,竹根色光泽的羽毛被血液淹没,表面像是镀了锈迹。
轩辕长老抓着毕方的脖颈,族人跟在身后,他们已经准备在此刻逃出妖域。
而正是此时,浓重血雾转眼沉积,像是突然凝固。
一阵狂风,其势如雪龙相逼,所过之处风霜弥漫。
温度飞快下降,又迅速蔓延,血雾几近凝固,在空中结成一颗一颗的红色结晶,簌簌落在地上。
玄蛇和青隼已经变成了两座冰雕,他们凝固在战斗时,甚至连青隼的脸上,那内丹爆发时的狰狞表情,依然是生动的。
地表已经染出白霜,在这种浩大的灵气威压下,所有妖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连抬头都吃力。
远处走来一个颀长的人影。
道袍,白发,蓝如琉璃的眼睛,霜雪长发散在腰间,他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端在胸前,掌心幽光溶溶。
来人神情平静,目不斜视,若不是额上的妖纹,还有身上散发的浓烈妖气,他们差点以为这是哪个仙家道士。
轩辕炙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瞳孔收缩,不可置信道:“天山九尾狐,你是宴虚吗?”
那个大妖的动作没有停留,他步履轻缓,走到交战的地方,青隼和玄蛇已经被牢牢冻固住。
他像是撕开一张薄纸,拆散了玄蛇紧缠在青隼上的尾巴。
“来得还不算晚。”他没有回答轩辕炙的问题,只是叹了一口气,“我是什么人,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