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乂神?情冷淡,缓步地走?进灵香堂中。
这段路既陌生又熟悉,去?年五月,他正是在此地接到陆卿婵,将她?从段明朔的手里救下来。
那一夜焦灼荒唐,她?的眼泪滚烫,话语剖心。
宴席上那一双双眼恣睢至极,浸透了恶意?。
直到现今想起,柳乂仍然觉得有嗜血的恶欲在翻涌。
早就应该将他们杀了的,留了他们一条命,他们又做出了些什么呢?
多少鲜活生命被?摧残于?他们的笙歌中,多少美满家庭被?肢解于?他们的荣华里。
柳乂的神?情残忍冷酷,眼底几乎没有半分可?以?称之为人的柔情。
踏进那座华美的厅堂后,他的容色愈加冷漠。
灵香堂富丽堂皇,墙壁皆是由珍贵的香料灵香草涂抹而成,因此整个厅堂里都散发着自?然而浓郁的香气,且经久不衰。
此刻它的主人和营造者李荣正满身酒气,颓靡地跪匐在地上。
这个昔年依仗太后、段明朔、回纥可?汗嚣张跋扈的人,此刻比之阶下囚还要苍凉。
厅堂中被?绑缚着的皆为他的党羽,在京兆上下陷入水深火热的时?候,叛臣们过?得却极是潇洒快活。
李荣战战兢兢,满脸的胡茬,可?衣上穿着的仍是绫罗绸缎。
他很?聪明,早知回纥的军士在会战中落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寻求出路,准备逃离京兆。
然而城门已经封死,纵是一只苍蝇也难以?外逃。
李荣便继续打算逃亡,他也想换上麻布粗衣,可?穿惯了绫罗绸缎的皮肤已经不再能接受粗糙的布料,于?是他便仅在外面穿上了麻衣,又勉强地掩饰了面容。
然而他刚刚逃出灵香堂不久,就被?仆人给发觉了。
被?粗使婆子和马夫们强压过?来的时?候,李荣几乎是崩溃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不过?这对柳乂而言,都不是什么要事。
柳乂要做的是榨干李荣最后的价值,然后给他一种漂亮的死法,平息民愤,让压抑经久的人们感到满意?快慰。
方?才在路上,柳乂便听到许多人高?声呼唤,恳请将李荣处以?极刑。
至于?这灵香堂?就直接做了李荣的灵堂吧。
柳乂环视了一圈灵香堂内的景象,墙壁是簇新的,就像是不久前才刚刚又修饰过?,博古架上的物什也依然精致,连那一盆盆兰花都活力如初。
在无数人被?饿死的时?候,灵香堂的富丽堂皇未受丝毫的影响。
换言之,是无数人的血液滋养了这里的繁荣。
柳乂垂眼看向?李荣,轻声向?侍从问道:“可?有又叛逃出去?的人?”
“全都在这里了,使君。”侍从谦恭地说道,“他的仆从们都一一确认过?。”
李荣抖若筛糠,发冠早已掉到了不知何处,他的形貌狼狈,一双眼更是污浊得像是泥潭。
“不是我的错,使君……”他声音嘶哑地说道,“都是那些人逼迫我,想要借用先兄的声名,强令我任了相位,我也一直在极力保护京兆的人民。”
“你的保护是什么?”柳乂慢声说道,“是将赋税抬到极致,导致无数人无法缴纳最终自?尽而死,还是强令每家每户进献回纥人女子,导致无数家庭骨肉分离,更甚是天人两隔?”
他的眸里浸透了寒意?,声音也是冰冷的。
“这些政策,哪一件、哪一桩没有盖了你的相印?”柳乂看着李荣说道,“留在京兆的诸臣,谁又敢不听你的话语行事?”
他轻声点了几个人的名,皆是李荣最看重的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