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就连江逢心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个机会,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闻天说人进电梯了,握住他的手一步一步小心坐到沙发上。
家里地上到处都铺上了泡沫地毯,桌角似乎也都被橡胶软垫包裹起来,江逢心能摸得到。
虽然早就有过这样的担忧,也侥幸想过只要早一天手术就可以,但没想到能来得这样突然,他看到的最后画面还是格栅后模糊的身影。
好在提前去墓园看到了江修宁的照片,不然他怕再也想不起来。
可闻天那天是什么样子?穿了什么衣服?额发有没有梳起?
他仔细地想了想,手中捧着一杯热饮,目光没有焦点地停滞在某个地方。
他不说话,暗自用拇指侧边划着茶杯突起的花纹,目不能视物,其他的感官却更加清晰,也在黑暗中无意识整理过往种种,脑海中所有的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一遍一遍回顾。
夏天吹过晚风时他偷偷看闻天的侧脸,雨夜被低压弄得睡不着时睁开眼看过他闭目休息的样子,对方佯装神情时满眼皆是他的样子,可终究只是过去,在记忆里留下的只有当时不同的心境和大致的天色,已经不能具体回忆起闻天脸上的每一笔,浓墨或重彩都无法再辨别。
唯一记得清楚的大概是前些日子闻天的脸,和之前不太一样。
他嘴上说着想忘了,假如一直看不见,忘记倒是必然。
但他不想。
那双眼睛形状微圆,眼尾翘起带着稚气的弧度,睫毛长而密,冷不定看上去像是精细描画过的眼线。
江逢心看着闻天时眼神最专注,眼睛最亮。
闻天也知道那段为数不多的幸运时光里,江逢心所有的目光都悄悄停在自己身上。
他恃宠而骄,又胆大肆意,挥霍江逢心给他的一切。
在安静中,两人各怀心事,江逢心的目光始终散散。
忽而,他问闻天晚上能不能吃雪媚娘,要奥利奥口味的,还想吃奶片,几个就可以。
“我让方皓去买,华安步行街那家是不是?你最爱吃的。”
江逢心笑了,眼睛下面露出饱满的卧蚕:“好啊好啊。”
实际上也吃不太多,甜品吃几口就有些发腻,无端让人困意频生。
江逢心躺在床上,身边的床褥也陷了下去。
自从他看不见,闻天没有离开过他半步,手心和胸膛都传来温热,江逢心面朝着闻天的方向闭上眼睛,往那边埋了埋头,闻天就顺势将他搂住,像往常那样一下一下轻拍他肩背安抚助眠。
夜半,手掌下的身体微微颤抖,闻天本就没有睡着,这下困意全无,低下头,胸前衣襟湿了大半。
江逢心这些天第一次哭了,隐忍着啜泣,手紧紧握成了拳,眼睛还是无神睁着,里面淌出泪来,湿了大半边脸。
他看不到闻天开没开灯,等身边人要起来时一把就求救似的抓住了:“别走!”
闻天顿住,也是惊诧于这一刻江逢心终于表现出这样需要自己的样子,于是将人环住,安慰:“不走,不走。”
江逢心抽噎着,又说:“也别看我。”
闻天没有答应,把人抱得更紧,拇指轻轻拂过对方薄薄的眼皮。
“闻天,”江逢心叫他的名字,“闻天。”
一遍一遍的。
闻天说:“我在这。”
江逢心哭着问他:“我去墓园那天,你穿了什么衣服?”
闻天被他这样一问,有些懵,又回答:“你买的风衣。”
“嗯,”江逢心抽泣答应,手抓住闻天胸前衣物抓得更紧,似乎是很痛,声音里带着钝痛,“我记不清了。”
闻天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