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我十六岁那年,已至弱冠的江砚舟望着在花园扑蝶的我,笑得眉眼弯弯。

他说,京中小姐多温婉,鲜少见到我这般活泼不受拘束的姑娘。

我笑他定是有求于我,相识数年,他如何不知我是怎样的人?

江砚舟只是摇头,望向我的目光中满是欣赏:“从前也知道,只是从未觉得你如今日这般……”

后面的话被风吹散,可公子微红的耳尖却暴露了所有的心事。

第4章

从那之后,每日都要去军营报到的江砚舟开始寻一切机会回府,今儿给我带个金簪,明儿给我捎盒糕点。

他说:“阿筝,我心悦你,你可否……给我个机会?”

我望着他真挚的眸,根本吐不出拒绝的话,二人相对脸红半晌,我轻轻应了声“好”。

起初他对我真的很好,恨不能为我上天采星摘月,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来给我。

直到我十八岁那年,江祖父将我和他叫去长青苑,为我俩做主定下婚事。

江砚舟突然像是变了个人,蜜语甜言不再,而是对我恶言相向。

仿佛我是他的什么仇人。

我不知所措,试图弄清楚真相,却被他冷漠的眼神吓了回来。

成婚之后,我很快便有孕,自那之后江砚舟便愈发过分,日日在外寻欢作乐,将我这个主母贬得一文不值。

我在哭闹过一回,却换回江砚舟的讥讽后,终于学会了隐忍不发。

他说,我已经有了孩子,成为了江家主母,我该知足了。

仿佛他的爱是我当初乞求来的一样。

我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安心守着晟儿,尽心尽责当着主母,孝敬祖父,打理上下。

可如今,晟儿也没了……

我深吸一口气,独自在妆奁前坐到夜幕降临,下人请我去饭厅吃饭。

江砚舟匆匆来,又匆匆离去,甚至没有去长青苑给江祖父请安。

老爷子在饭厅发了好大的火,长姐心虚地开口:“爷爷,孙女儿已经派了三拨人去寻了,实在……找不到。”

“有本事他就别回来了!”老爷子敲着拐,气得食不下咽。

我默默舀了一碗薏仁粥,蹲身伺候江祖父喝下:“爷爷,还是要吃些,否则明日舟车劳顿,怎么受得住?”

江祖父哀叹一声:“你也多吃些罢……”

晚膳后,我来到翰墨居,替晟儿收拾遗物,想着明儿一起带回谭林,随晟儿的棺椁一起埋了。

晟儿的衣裳、玩具;写过的字帖、文章;用过的笔架、镇纸……

我一一看过,收好,烛光映照着孩子稚嫩的笔触,却熏红了为娘的眼眶。

数十张练字宣纸里头,夹杂着一封信。

是晟儿写给他爹爹的信。

信上书写着晟儿夫子对他的评价,他对爹爹的思念,乃至这个六岁孩童能够看得见的,我的委屈。

信纸的末尾,晟儿写道:“谨以此信,奉与爹爹,盼早归家。”

我将信纸贴在胸口处,忍了又忍,才没有落泪。

我的晟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夜色渐深,不知不觉间,晟儿的遗物也收拾出了好几箱。

收拾完毕后,我在晟儿房间待到天光微亮,才提着灯笼回到闲月阁,继续收拾自己的行装。

闲月阁的下人都已被我遣走,此时万籁俱静。

我推开院门,却听得屋内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内心刺痛,我闭了闭眼,强压下不适,退后几步,在院内直等到里面的二人结束。

天色大亮,一道院门之外,下人们已经开始为早膳后的行程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