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上简直像个小菜市,一只水鸭,一只大鹅正胡叫,公孙三娘脸都顾不得抹一把,将裹在荷叶中的两大条的排骨和一大块五花扔下,‘啪’的一声响,荷叶爆开,肥肉摇晃。

“我来搬,你回房间换衣服去,阿姥给你煮了姜汤。”岑开致急忙将她赶走,公孙三娘是狼狈不堪,可车上的小菜浇了雨,却是越发的浓翠欲滴。

茄子凝紫,豆角透碧,观音莲盘上的雨露更好似翡翠水头,油菜嫩得仿佛玉雕,鲜灵的菜要买,但也不好买太多,阿姥说没得人家似她们一般天天吃白米,日后要隔一顿吃杂米饭或是芋子饭,芋子又好存放,所以买了一筐,南瓜、冬瓜各也抱了两个大的。

几人搬货的搬货,烧水的烧水,忙忙碌碌了好一阵,这才一齐瘫在屋里歇下。

岑开致挣扎着起身要去做晚膳,公孙三娘擦了擦身子,换了干衣出来,道:“别忙活了,去胡娘子那端几碗粥水来吃,这样闷热,等你做好饭了,又没胃口吃了。”

说着,一把拽起岑开致,两人一道往对面粥铺去了。

阿姥和公孙三娘照例吃咸粥,一个吃稀白粥佐咸齑、鸭蛋、海米,一个吃菜心瘦肉粥,岑开致和阿囡依旧吃甜粥,一个吃绿豆百合粥,一个吃八宝粥。

三大一小碗,端起来也颇有些分量,公孙三娘上手稳当些,岑开致就斜着伞给她遮挡。

“就几步路别管我,”公孙三娘走得小心翼翼,“遮着粥碗啊。”

“沾到雨水就成汤了,我晓得。”岑开致说。

到了屋檐下,公孙三娘径直把粥摆上了,岑开致转身收伞,一抖雨水,正看见冯氏冒着大雨走进巷道。

天色阴沉,大雨如注,但她那小脚走路一颠一摇的模样,实在叫人难以忽视。

“致娘,发什么愣呀?来吃吧。”公孙三娘拽她进来,将满城的风雨都掩在门外。

岑开致擓了一勺粥慢慢吃着,将在南山寺外遇见冯氏和周老婆子的事说了。

“那老婆子真不是人,不过冯氏也怪怪的,刚我去买菜也碰上她呢。”

胡娘子给的粥都是从桶边面上刮下来的,温热不烫口,公孙三娘已经吸溜了大半,此时胃里暖洋洋的又不腻人。

“她做什么去?”岑开致问。

公孙三娘想了想冯氏鬼鬼祟祟的样子,用胳膊肘碰碰钱阿姥,道:“鸭嘴巷那边,都是些白事铺子吧?”

钱阿姥点点头,她很少离开食肆,离开这条街,不过前个乔阿姐的公爹去世了,食肆又没开门,钱阿姥就去帮着折了半日的纸元宝,与几个姑婆胡乱闲话过一阵。

“好像还有扶乩,卖些丹丸什么的。”

岑开致若有所思,道:“白事铺子,想咒她婆母早死?这法子也太迂回了吧。每天神佛跟前跪着那么多人,轮都轮不到她。”

“又说胡话了,快吃吧。”钱阿姥道。

雨声喧腾,却叫这夜更静谧。

菜价米粮高涨,慌得钱阿姥好似入冬前的家鼠,见缝插针的搬米扛豆,能省则省,为着几个灯油钱,几人都聚在岑开致屋里,阿囡在念书,阿姥在熨衣,公孙三娘新做了学生,在练着记账。

岑开致虽闲在一旁看戏文,却要分一只耳朵监督阿囡,撇一只眼睛盯着三娘,倒是个正经夫子。

浓黑的雨幕之中,小小食肆温馨而宁静,比之不远的周家虽寂然无声,却又如惊雷爆裂。

冯氏席地而坐,抱着她那双残破畸形的小脚,看着周老婆子临死时刻面上惊惧苦痛而扭曲的表情,仿佛这是一计抚慰她双足疼痛如裂的良药。

这一夜在雨声中寂然的迎来格外热烈的晨光,岑家食肆的早膳不多,尤其是这炎炎夏日,汤水一类的热乎吃食都卖不动,油饼更嫌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