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雨太大了,众人不好走,就着刚离火的煨肠结吃了几口,雨势稍小一些,到底是记挂着挣钱,把那一锅肠结抬着走了。

歪牛和舍七本就地头熟络,又是茶馆酒肆的常客,手下虾米杂鱼像一张又细又密又无人觉察的网,临安不仅仅是天潢贵胄的临安,也是白丁俗客的临安。

泉九把他们几个托给文豆时,本担心他们狗脾气差,欺负文豆年纪小,先是下了令,说要是不能干,滚,自己找食吃去,再犯事进牢里,爷可不捞你。

不过岑开致眼瞧着这几人,如今认认真真做起正行来,也算是如鱼得水,往外卖的利润都好过店里的净收了。

说话间,阿囡下学回来了,阿娣听见她同李氏的说话声,走过来站在柜台边等她们说完话,她是要把肠结、糟鱼的斤两和本钱告诉阿囡,日日要记账的。

阿囡记账,顺手教阿娣认几个字,阿娣抓着笔杆写了两个鬼爬字,与阿囡笑作一团。

“你这俩丫头,倒是珠联璧合。”李氏笑道。

雨落一夜,到了第二日还在下,今日学堂和武学都休沐,本可以出去玩一玩的,可惜下着雨,阿囡有些懊丧的剜着鱼肚肠,将苦胆和肠子弃给鸡吃,鱼籽和鱼泡都留下另做好菜。

阿娣虽说了不要银子,可岑开致吩咐阿囡,将她的工钱都一应记下。阿娣做事认真细致,同文豆的买卖若是没有阿娣、乔阿姐支应,光凭岑开致一人,可是要累惨了。

“我来吧。”阿娣在阿囡身侧坐下,道:“灶上只要小火煨着就好了,方才舍七拿了十斤糟鱼,你记下了没?”

“没呢。”阿囡起身去井边洗手,皂角团滑不溜手,洗得双手干干净净。岑开致又摆了一瓶玫瑰油膏在边上,叫她们洗了手后记得擦。

阿娣和乔阿姐不不大舍得,每日只有回家前净了手,才会蹭一点。

阿囡到底是自家孩子,与阿娣还债感恩的心境不同,更不似乔阿姐将岑开致视作掌柜东家,所有每次洗完手都会沾一点的来擦,养得一双小手油润软绵。

阿囡正记账呢,忽觉一暗,扭脸见朱氏伸长了脖子在瞧,阿囡不晓得她识不识字,只将账本一合,笑道:“婶子有什么事?”

“阿娣她娘有些不舒服,叫阿娣回去伺候几天行不行?”朱氏道。

说得好似岑开致扣着人不放,阿囡听了不入耳,就道:“我叫阿娣出来,婶子自己同她说吧。”

阿娣腰裙都未除,听得朱氏说话,蹙眉道:“昨日请大夫来看过了,他只说娘歇几日便好,我早间还瞧着娘站在铺子里动那把大剪子,是累着了吧?先叫娘躺下,我忙过这阵就回去。”

朱氏是个嘴厉害的,也不管阿娣是有意还是无意,觉得话里沾上她了,便道:“这买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客人紧赶着要衣裳,你娘舍不下银子,自己要做。”

阿娣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说话。

钱阿姥蜷在柜台后的摇椅上假寐,朱氏方才没瞧见她,此刻却听一把喑哑的老嗓子幽幽出声,道:“阿娣叫你带句话,怎么就这么费劲?叫她娘先歇下,忙过这阵再回去,不成?可是难受得紧?那好,阿娣现在就过去,伺候茶水汤药怕是费不得那么些功夫,还得替她娘抄剪子做衣裳,好过在我这里,白饶一个劳力不是?”

这念头,朱氏不是没有,可叫钱阿姥这样戳破了,她却不敢应下,满街上谁不知是岑开致从明州把阿娣带回来的?一没叫她们还银子,二又是阿娣自己要跟着岑开致的,虽没见她拿工钱,这一日三顿都在这吃,吃得脸颊身段都饱满不少,前还刚得了身新衣,昨个家来,又说岑开致明要请她去听戏!

方才又扫了账册一眼,旁的没瞧见,只见那上头也有阿娣的名儿,底下有个伍钱,不知是怎么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