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安在说与不说之间权衡了一瞬,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气人的事,直接一咬牙、竹筒倒豆子一般往外讲。
“这个,贾桉,影视圈的十八线小糊咖。”
“七年前,他刚出社会没多久,还没签公司,被一个师兄半哄半骗地带去了那种卖肉局。估计吓得不轻,中途跑了出来,被桑桑遇到了。”
“桑桑这个人你也知道,碰到这种事,气得不行,就带他去报警。最后,那个拉皮条的师兄被关了几天,金主反倒毫发无伤。”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谁知道贾桉装可怜卖惨,一会儿说自己害怕被金主报复、一会儿说自己再也不敢相信别人,三天两头要找桑桑陪他,后面更是主动展开了追求。”
“许扶桑么,在感情上就是个二傻子。”陆时安恶狠狠地评价道。
“他是很容易被打动的人。写两封情书说几句情话,表演一些自我感动的喜欢,他就会忍不住心软。”
“就算他很清楚,这些喜欢有夸大的成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看不见。”
“他俩谈恋爱的那一年,桑桑给他报班、送他来回上课和面试,一路砸钱、砸资源。”
“贾桉……我不知道该说他年轻还是该说他蠢。他嫌弃上课辛苦、老师苛刻,嫌弃拿到的是三无剧、活多钱少。”
“但是他这个人,惯会示弱,桑桑又特别吃这一套,就几乎把身边能求的人都求了个遍,才勉强让他满意。”
“如果只是这样,我还不会这么生气。”陆时安揉了揉脑袋才继续往下讲。
“七年前,桑桑他……父亲去世。奔丧回来后,整个人的状态差到不行。”
“那时正赶上贾桉的事业起步,忙着四处跑接活,不说安慰了,连个通讯都没打过。”
“坦白说,我那时看着桑桑的状态,真的很怕他哪一天突然就不想活了。”
“我擅自联系了贾桉。我说,看在他以前对你还不错的份上,你好歹回来看他一眼。”
“结果他在通讯那头跟我哭,说什么实在太抱歉了,我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转头就一个通讯打给桑桑提了分手。”
“我……”陆时安的眼里露了狠色,“我当时真想杀了他。”
他深吸了口气,将话里的锋芒往回收,“我恨贾桉、也恨我自己。”
“我想,如果我没有自作主张,他们的关系好歹能维持体面,而不是在这种沉痛的时候给了桑桑最后一击。”
二人此时走到了包厢门口,但陆时安没有选择推门,而是拉着苏云卿向露台处的吸烟角走去。
他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支烟,看了眼苏云卿,又默默想往回塞。
“给我一支……”苏云卿伸出了手,语声酸涩。
他想起当初许扶桑提及父亲去世时说的“被全世界抛下”。
他仿佛能想象出,那人当初是在怎样的孤寂凄冷之下,举着刀片,一遍遍地通过划伤自己来找寻与世界的联结。①
二人点起火、各自沉默地抽了一口烟。
他们看起来都愁眉不展,像是在分担同一份哀伤。
“他不肯去医院,但我们又各自有工作,没办法24小时陪着他。”
“我就只能找朋友定了一个智能家政AI,特意挑了活泼好动的性格,想着照顾他的同时,好歹能让他的家里有些‘活人气’。”②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好起来,还是在高强度工作、烟酒、安眠片的麻痹之下。”
“所以,当你出现的时候,我真的很怕你会是第二个‘贾桉’。”
苏云卿吐了一口烟圈,沉默半晌,才承诺道:“我不会让他受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