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发动车辆往来访的生活区赶,一边逼自己回忆前一次的咨询里是否有没能察觉的异样。

光脑响动,紧急联系人表示未在住处找到来访,正配合警方排查监控、获得活动轨迹。

正是春末,苏云卿穿着薄外套,却止不住地发抖。

他不敢想最坏的结果、又不得不去想。

这是他的长期来访,今年是他们一起工作的第三年。

对方困在糟糕的原生家庭里,被一地鸡毛的纠纷搅得不得安宁。

两位父亲沉溺于失败的婚姻,一方逃避家庭责任,一方陷于琐事、变得歇斯底里。两人数次闹到互殴对砍、却仍在搭伙过日子。

他小小年纪就开始给父亲当精神上的“监护人”,也给兄弟当精神上的“父亲”。

他揽下过多的责任、将所有人的痛苦归罪于自己,一个人苦苦拖行着一整个家庭。

苏云卿时常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心生悲悯、他努力介入。

他怀疑过自己的胜任力,但来访不同意转介,于是他只能反复调整、学习,好让自己对得起这份信任。

他报了许多专门的课程,找了新的督导、参加了相关的团督。

从惶惶不安到步入正轨,走得很艰辛。

苏云卿想起上周的咨询,来访笑着说,他在逐步与家人做切割、他的生活渐渐有了指望、他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他的笑太真切,让苏云卿忍不住感到欣慰与喜悦。

可眼下……

光脑再次响起,警方表示最近的监控只拍到来访在往河道走,而在岸边发现了疑似来访的鞋袜。

搜救行动已经实施,他们需要苏云卿提供更多的线索。

……

通讯挂断之后,苏云卿将车窗打开一道小缝。

随着车辆的行驶,风从缝隙之中恶狠狠地往里灌。

好冷。

可这时的河水只会更冷。

苏云卿想起年幼时,有一回觉得受够了暗无天日的生活,离家出走跑到桥上。

萧瑟的风、幽深的河面,他看着水面被卷起一把把镰刀状的波浪。

跳下去、跳下去就能结束了。

可是砸在水面会不会太疼,溺毙会不会太痛苦?

痛苦真的能解决痛苦吗?

他站在桥上哭了一小时,又转身回了那个不想回的家。

他那时内心有太多怯懦,他不敢死,他怕死亡是另一个地狱的开始。

活下来好不好,就当是我自私的恳求。

你看看从灰败过往里走出来的我,你比我更勇敢、更有担当,你理当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苏云卿在向着虚空低语,像是要将没能及时说出的话说完。

他看着夜间稀疏的车辆,用力地踩下油门。

他什么都不想再管,只盼自己能及时赶到。

窗外灯影憧憧,行道树的影子飞快地被甩在身后。

意识在专注和恍惚之间反复横跳,又渐渐被情绪绑架、失去真实的感知。

很亮的远光灯、单行道上迎面驶来的逆行车辆。

二者移动的速度都超过了正常的时速。

苏云卿紧急刹车,却为时已晚。

激烈的碰撞声,视野内的光亮骤然熄灭。

在失去意识之前,耳旁只剩下一片嘈杂。

就此结束了吗?

可是

思绪断裂在情绪的高潮处。

绷紧的手臂垂落两边、身体软倒在安全气囊之上。

光脑响起紧急通讯时,许扶桑还以为是所里出了事。

他眯着眼看向屏幕,在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