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林评还是十六岁少年,思庄不过九岁,兄妹二人游历诸国。思庄是世间罕有的剑术天才,林评是少有人见他动手的“神秘高手”。
暂时无人知晓他们度过了怎样一段时光,也无人知晓他们度过的那段时光,会对众人,对这个时代产生怎样的影响。
在月姮看来,日子一天天照常过,主母赵姬的肚子开始显怀。
等到邯郸城赵王同意冯亭的请求,派人去接收上党郡的消息传到桃村时,距离林评兄妹从邯郸城回来不过三日。
彼时嬴异人正在林家院子里,和林评一起用连枷吧嗒吧嗒锤粟米。
嬴异人一个失手,竹板直接砸到头上,当即“哎哟哎哟”叫起来,扬了一头粟穗碎屑,手忙脚乱拍下去,跳脚骂林评:
“不地道!太不地道了!肯定是成心的你!”
偏要选这么个时间和我说这种事。
晒干的粟穗碎屑粘在皮肤上,就和小刀在身上划拉似的,他这会儿感觉整个后背又痒又疼!
林评可不承认这种指责,有节奏的挥动连枷,从容道:
“赵王命平原君赵胜带人去接收上党,同时下令,‘以三万户之都封太守,千户封县令,诸吏皆益爵三级,民能相集者,赐家六金。’整个邯郸城都知道了,我说的是事实,你自己大惊小怪”。*
这个赏赐不可谓不大,可见赵王为了顺利接收上党,在收买上党人心这点上是下了血本的。
嬴异人嘶了一声,停下动作问:
“那冯亭又成赵国的上党太守了?”
从这方面来讲,冯亭倒是不亏。
林评摇头,账不是这么算的,也并非所有人心里都只有自己,只看重自身是否能为官,是否能得利。
若冯亭真在乎那些,一开始乖乖按照韩王的命令,将上党交给秦国,不也稳稳在韩国享受他的高官厚禄嘛!何苦来这一出。
林评告诉嬴异人:
“冯亭当日言为主守地而不能死,而以与人,不义一也;主内之秦,不顺主命,不义二也;卖主之地而食之,不义三也。”*
“所以呢?”
“所以,冯亭并未受赵王封赏,回韩国去了!”林评道。
嬴异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都不逃,他办砸了韩王的事,给韩王惹去了多大乱子,此时回韩国,还能有他的好?”
“所以他会告诉韩王,并非他主动将上党献给赵国,而是赵国听闻韩国即将守不住上党,要将上党献给秦国后,自己发兵攻占了!”
“这能糊弄住谁?”嬴异人觉得冯亭此举不智。
“暂时糊弄个面子便可,韩王还想用他平息秦王的怒火,事情总要有个交代的。”林评幽幽道。
当然,林评更倾向于冯亭做了那种事,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能有好下场,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嬴异人面露钦佩,那种舍己为人的硬骨头,即便是他这个满心算计之人,也不得不打心底里佩服,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成为的人。
望向秦国方向,眼里多了许多忧虑,对林评道:
“祖父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的,邯郸城百姓沉浸在收回上党的喜悦中时,远在上党的秦兵大营里,已经四十六岁的秦昭襄王正与他的信心腹大臣范雎商议此事。
范雎亲自动手剪掉半截灯芯,烛光将他的身形照的影影绰绰,可他面容平静极了。
他对坐在上首面沉如水的秦王道:
“本不想这般早和赵国对上的,但赵王迫不及待跳出来,那就打罢,迟早的事。”
话虽如此,可迟和早终究是有区别的。因而秦王沉吟片刻,走到悬挂在中央的羊皮地图前,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