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庸急得直磕头,“下官是被逼的!三年前上任时,前任知府‘暴病而亡’,下官就明白其中厉害。这些年装聋作哑,只为留条性命......”

谢余年审视着眼前这个涕泪横流的知府。

赵德庸的供述与他私下调查的并无二致,甚至更详尽些。

这知府确实聪明。

既同流合污保全性命,又暗中留下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起来吧,”谢余年收起账册,“为何一见令牌就全盘托出?不怕我是她的人?”

赵德庸艰难爬起,苦笑道,“下官虽无能,却也有几分眼力,那些人行事狠辣,若要灭口,不会先亮身份。”

谢余年眯起眼。

赵德庸能在庆兴待这么些年,嗅觉确实灵敏。

“大人没走官驿,想必也察觉了,”赵德庸压低声音,“庆兴官驿的驿丞,是漕帮帮主的妻弟。”

“漕帮?”

“是庆兴水上最大的帮派,只要给钱,什么都送,连活人都可以。”

“拂柳楼每月的贡品送往何处?”

赵德庸面色一变,“大人连这都知道?”

他擦着汗,“大部分女子留在本地,最出色的几个......每年上元节前会秘密送往京城。”

赵德庸忽然抬头,眼中竟有几分决绝,“若大人要查,下官愿效犬马之劳!只求、只求事后饶下官一家老小性命......”

谢余年审视着这个贪生怕死却又狡猾如狐的知府。

知道大势将至,便果断选边站队,还懂得讨价还价。

姜窈听着谢余年的话,也明白了谢余年说的那句“聪明”。

偏偏还没办法去动他。

明知他参与其中,却还让他戴罪立功。

谢余年道,“在这盘棋局里,赵德庸不过是个小卒子,要将军,就得先留着有用的棋子。”

姜窈叹了一口气,“我听我父亲说过一句,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急了会烂。”

“漕帮三当家赵三有次醉酒失言,提到过‘司马家的船队运的不止有丝绸,还有铁'。”

姜窈倒吸一口凉气,“私运铁器?”

谢余年点头,“这才是赵德庸真正聪明之处,他知道单是拂柳楼的案子,最多让他丢官罢职,但若牵涉到司马家私运铁器,那就是谋逆大罪,他若不及时抽身,全族性命难保。”

所以他站队才这么果断。

“所以他才......待价而沽,等到事情闹大,他手上的证据才能成保命符。”

“正是,”谢余年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他清楚什么时候该同流合污,什么时候该反戈一击。”

姜窈沉默良久。

太后要那些贡品做什么显而易见,这些自幼被精心调教的女子,分明是要用来笼络朝中重臣。

太后布下的网,远比她想象的要更早。

“京城里现在都在传,说陛下的身子愈发......”

姜窈刚开口,却见谢余年突然在巷子口刹住脚步,右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软剑上。

她立刻屏住呼吸,“来人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六个黑衣人如鬼魅般从墙头、巷尾闪现。

“这位公子,”黑衣人阴恻恻地笑了,“我们主子请您过府一叙。”

夜风裹着河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就这么几个?”谢余年突然嗤笑一声,抽出了腰间那柄看似装饰的软剑。

他回头看了眼姜窈,忽然伸手将她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闭眼数到十。”

姜窈抓住他的手腕。

她感觉到皮下脉搏跳动得又急又猛,突然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