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睫毛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极其细微,但总能被敏锐的周鹿鸣捕捉到。周鹿鸣眼睁睁见到她的耳根红了起来,勾起唇角得逞地笑了一下。
无论许言聪明到什么地步,她还是躲不过人类最原始的反应。越是受到过教育的人就越是能够克制自我,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和风度,而许言就是这一类人。
此刻俩人身处一间单人间病房,房间里除了精密的医疗仪器外没有其他发出声响的东西,而另外一个活物周鹿鸣又有意无意地故意骚扰她,这让许言再也装不了一个昏迷的病人。
张开眼睛对上周鹿鸣那双透露着狡黠的眼睛,许言无奈说,“你想怎么样?”由于声音虚弱,如果有外人进来,一定会觉得这语气宠溺,连许言自己在出口之后也觉得刚刚的声音不对劲。
可以料到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有很多隐私和秘密都会失控。比如说脊椎上年代久远的钢钉,又比如说血型和其他不为人知的身体特征……
许言心里默默叹息,按照周鹿鸣的警觉,估计现在已经把她的隐私摸了个透彻。尤其是钢钉,那上面印了厂家的编号,在国外的医院里都有记录,她可以轻易查出当年的事情,在这种时候狡辩抵赖已经丧失了意义。
但如果选择取出钢钉和钢板,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当时被迫无奈没有取出来直到现在。原本不属于她的钢钉经年累月之后,给她造成了难忍的痛楚,时不时发作起来,尤其在风雨的夜里让她痛不欲生。许言屡次咬牙坚持了下来,硬是没有让人据此发现她的身份,可是在这一天,却可能被周鹿鸣撞破了。
许言让自己缓了几口气,才慢慢地坐起来靠在床头。周鹿鸣其实很懂得进退也知道体贴,她给了许言一点缓和的空间,坐在了床沿侧身盯着许言,耐心等着她的回答。
“你要问什么就问吧。”许言最终说,在莹莹的目光的注视中,自成年来第一次轻易地屈从了命运。
周鹿鸣也不着急,看着她干燥的嘴唇给她倒了一杯水。许言接过玻璃杯,抿了口润润嗓子,感觉舒服多了。
许言的病房并不那么热闹,没有亲朋好友来探望,也没有同事同学来送慰问,唯独周鹿鸣陪在她的身边,用她那双炙热的、灿若繁星的眼睛眼巴巴地凝视着她。
她默不作声地打量周鹿鸣,在爆炸发生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女孩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自己前面保护自己,直至俩人被冲击到了扑倒在地上,她也还是选择了用血肉之躯来维护许言。
此刻周鹿鸣的半边卷发被火给撩了,脑袋上还缠着纱布,看起来很窘迫潦倒的模样,即使她都成这样了,还是第一时间冲进来探望自己,这让无亲无故、独自长大的许言心里产生温暖。
曾几何时,她也享受过这种被人关心呵护着的温暖,那是一段消失在爆炸声中的温存。正是因为这样,她才缅怀当时那种感觉。后来一路独立成长,她一人面对了许许多多,每次想要回头看看,却发现已经无人在她的身后。这条路她必须走,即使是一个人也要坚定地走下去,给逝去的人一个交代,也给幼年的自己一个交代。
这不是周鹿鸣第一次不顾一切地选择保护自己,在商场的那次虽然没有这次严重,但人的下意识反应是掩饰不了也装不出来的。周鹿鸣绝不是一个能够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圣母,她几次豁出去救自己,许言想着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她的雇主,而是因为她屡次和自己提起过的、那份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情愫。
周鹿鸣缓缓眨动了眼睛,微微吸口气,踌躇着措辞郑重地问,“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谁?”
许言垂眸,双手捧着玻璃杯,手指慢慢地婆娑着玻璃杯的杯口边缘。
“我是Q,我也是许言,我还是一名遗产管理师。”
周鹿鸣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