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往西还是白茫茫一片,脚底踩的泥在雪上印出一趟斑驳的泥脚印,随着人越走越远,脚印的颜色越来越浅。麦苗都被雪盖住了,只有地头的杂树和枯黄的茅草还露了半截在雪面上。回过头往村里看,黄土墙顶着雪白的屋脊,间或有一两股青烟徐徐升空。

“我要把这画面画下来。”程石感叹太美了,他捧起一兜碎雪,像盐粒子一样,从指缝漏下来被风带走,一个回旋风,又扑人一脸。

杨柳蹲下抓了把雪,捏成一团让程石堆个雪人,“要堆个大的,等周围的雪化了,它还立在地头。”

程石嫌弃幼稚,说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但还是老实照做,滚起雪球来却发觉没想的那么容易,团不圆捏不紧,老是散。

“嘿,这村里的雪莫非也欺外乡人?”他看了杨柳一眼,“你等等,我回去拿盆拿铁锹来。”实则是去找帮手,把小舅子找了来,扛锹拎盆,势必要玩个大的。

一个时辰后,村里逮鸟的孩子听到动静跑来了,两个时辰后,晒场上立了无数个小雪人,最大的那个也将将完工,程石踩着凳子把系了红纱的草帽戴雪人头上。

“怎么样?可是你想要的大雪人?”程石喊了杨柳出来,最开始嫌弃幼稚的是他,最后玩起劲的也是他。

杨柳敷衍地点头,“恭喜你这个外乡人征服了我们村的雪。”

之后几天一直是晴天,到了初八,开工挖堰的时候,晒场上的雪人只剩了一半,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到了晚上就只剩一堆残雪。

……

出了正月,西山脚下又多了口堰,堰底存了些水,只等着下场大雨,上堰放水,下堰就能满。

“为了挖这口堰一共用了多少银子?”杨柳问。

程石拨打算盘,在账本上记下一笔又一笔,“近三百两,难怪朝廷开凿运河要用征徭役的方式。”就他家这十尺宽二十三尺长的堰塘,五十个人就挖了近两个月。

“买鱼苗的银子你别忘记账本上了。”杨柳提醒,十天前,鱼贩送来两车鱼苗,她又跟他定了一车,约好第一场春雨后送来,银子已经付了。

程石合上账本说已经记下了,他端了盏茶走到窗边往外看,墙根下的花枝发出新芽,春天已经来了。

“过两天会有人送果树来,待会儿我就去问帮工,等果树送来了,帮工就上山开始挖坑。女人挖坑,男人把果树往山上搬,最好是种下就下场雨,也不用浇水了。”程石看向杨柳,“大师,这事就拜托你了。”

“别喊我大师,你这要求大师办不到,要喊龙王。”杨柳撇嘴。

垂花门外响起脚步声,打断了小两口的斗嘴,春婶拿了封信进来,“阿石,信客捎来了一封信,你娘给你的。”

“我看看……呦,刚说要种果树,这抬树上山的人可不就来了。”程石抖了抖信纸递给杨柳,“娘说外祖和舅舅他们要来,表妹表嫂她们也都来,让我们把房间收拾出来。”

“那我这就喊你雷婶开始收拾,被褥恐怕不够,我让老坤头去镇上扯布买棉花回来。”春婶是个利落的性子,说干就干,人还没走出后院先吆喝开了。

……

九辆马车进村,村里的小孩跟着车两边跑,马车还没到家门口,程石和杨柳先一步知道家里来客了。

“好些年没来了,这个村又大了不少,子孙繁盛啊。”姜老爷子不让外孙扶,自己下马车,看门口的五条狗冲他摇尾巴,夸道:“好狗,认出是自家人了。”

“外祖,坐了一路的马车累了吧?进屋歇着。”杨柳走过来打招呼,舅舅舅母,表哥表嫂一路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