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万里,他不敢去见她。

崔抚一直在等。

他怕听见她与夫君琴瑟和鸣,又怕听到她与郎君两看相厌。

思来想去,诸般念想,也不过早生一缕华发。

“小叔,边疆清苦,回清河吧。”

家里的十七郎远道而来,劝他回家。

十七郎的年岁,比他当时去找李书清时大些。

不大的孩子,模样再过老成,也还是个孩子。

“小十七,我想回去时,自然会回去的。”

十七郎没走,蹲在崔抚身边,想要偷他的酒。

谁知入口的不是酒,而是一口清甜的桃花茶。

十七郎呸了一口。

“小叔,你平日就喝这个?”

崔抚抽了捣蛋的十七郎,拿回自己的水囊:“我不要面子的?赶紧滚蛋!”

“一来就没好事,滚滚滚!回你的清河去!”

但崔抚酒壶里不装酒,装了一壶桃花茶的事儿还是传出去了。

“军医嘛,不喝酒也好,万一喝醉给你骨头接错位,可就全完喽!”

反应过来的人一想也是,军医还是不喝酒的好。

他心系陇西碧桃,无人知晓,也不必旁人知晓。

多年边境游走,脸上风霜渐起,鬓生愁丝数十。

终究在听闻她夫君病重时,崔抚去了一趟京城。

他还是想,她能过得好些。

也还是不敢见她。

他躲在城中,在茶楼酒肆里,听着偶尔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她性子要强,自然不会让自己过的有多辛苦。

夫君病重,即便得知了他已到京城的消息,也不曾派人来请。

崔抚不知晓,这是代表着他们夫妻不睦,还是她在有意避嫌……

他不敢猜。

崔抚日复一日坐在茶楼里,盯着赵家的大门。

看着她的孩子下朝回家,看着她的儿媳出门赴宴,看着她的女儿回家探亲……

却……从不见她。

他不敢看自己卑劣的心思,不敢去窥自己的心,他知道,他心里从不曾放下。

他仍旧是困在当年那一场梦里的孩子。

千百般愁滋味,情字最煞人。

无数愁苦,唯独岁月,来去匆匆,半点不得扭转。

怪他出生时惫懒,晚了一步。

从此总落她半寸,再追赶不上。

幸好长公主的金楼起了一场大火,殃及了她的女儿。

崔抚无比庆幸,恨不得与点火烧楼的人结拜,若不是有此歹人,他与书清的相见,也不会如此云淡风轻,又水到渠成。

她心疼娇女,崔抚越发庆幸。

爱屋及乌,不是很难的事。

轻易的仿佛刻在崔抚的骨髓一般,书清喜欢的孩子,他自当偏爱一些。

若非因此,他与书清的见面,不知何年何月。

这不只是娇女,还算半个红娘。

书清似乎变化不大,只是岁月不饶人,不是当初模样,气势越发凌厉。

但崔抚喜欢。

喜欢她的凌厉,喜欢她的张扬,他喜欢她时,她就已经是张扬明媚,灼目逼人的模样。

也正是这一面,心中萦绕了千万次的相思,再压抑不得。

譬如蝉蜕,见了日光,饮过琼浆,便再难回去地下。

战火肆虐,儿女情长与家国大义中,他有了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