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里宛如云团一般的茶水上,点了一从精巧的兰花,寥寥几笔,便有岩兰风韵,茶膏调出的云脚绵密细腻,带着淡淡茶香,入口即化。

赵妨玉一品便知,崔雪言是点茶一道的行家,她曾在御前侍奉,方司膳自然也是教过点茶的,只是崔雪言这点茶与宫中匠气不同,显然是无聊时自己琢磨的。

“崔姑娘妙手。”

崔雪言抿唇一笑,恰逢微风一阵,吹动了她头上垂落下的一根浅色缎带。

“王妃谬赞,小女不过班门弄斧。”

两人又挤了几句商业互夸,赵妨玉才顺着崔雪言的话道:“如今局势不稳,香露铺子想要做大,最主要的一道便是,需要一条,甚至多条稳定的商路,来供应货物调度。”

“外面还乱着,路上也不太平,多地都有流民悍匪之扰,若无当地官员护佑,再大的铺子,也不过是替旁人做嫁衣。”

大梁本就重文轻武,无论是田埂上的农户,还是朝堂里的官员,都是以文为尊。

这也便导致了,面对绿林劫道,寻常护卫十有八九无法应对,镖行价格高昂,也并非万无一失。

强龙不压地头蛇,山匪一般也是看碟下菜,譬如在清河,即便是再穷凶极恶的悍匪,也不敢动崔家的货物,在陇西,百姓就是自己饿肚子,也不会让李家的军汉吃不饱。

世家大族并非地头蛇,但在百姓看来,二者差别不大,所做的事,也相差无几。只不过世家大族自己吃肉,会给他们留口汤喝。

崔雪言闻言,雪白的手指在不同的茶饼之间流转,最终挑中了一饼普洱。

方才那一盏送进赵妨玉口中,如今这一盏,便是为她自己做的。

“王妃不必妄自菲薄,若无万全之策,长公主定在如何会与您合开千金楼呢?”

长公主入股赵妨玉之事,满京皆知,也正是因为此时,众人才看不懂赵妨玉想要做什么。

“自古鱼翅与熊掌不可兼得,王妃娘娘心有丘壑,自然有应对之法。”

赵妨玉不是傻子,做不出那等既要又要的事情来。

但世家与皇族,本就是东风与西风,不是你压我一头,便是我压你一头,皇族得了名声,世家便要实惠,世家拿了实惠,便要让渡些东西出来,一切都是需要置换的。

赵妨玉世家出身,自然是世家一派,但又因婚事,变成了皇亲国戚,立场不再坚定,如今还似乎隐隐要与皇族合谋,让不少世家都摸不清赵妨玉真正的意图。

崔雪言问说的隐晦,赵妨玉从盘中取出两块糕点,一块色白如雪,越到内里,越是透出深深浅浅的绿色,嗅一口,还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茉莉花香。

另一块便普通许多,样式不出众,无甚气味 ,但一掰开,露出内里饱满油润的馅料,味道极其特殊,风味绝佳。

崔雪言犹豫片刻,挑了那块茉莉酥。

赵妨玉将茉莉酥放入少女掌心,又掰开半块风味特殊的小饼,缓缓叠放在茉莉酥上。

茉莉酥精致,风味饼实惠,在赵妨玉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笑意:“鱼翅熊掌并非不可兼得,只看是否有人愿意退让罢了。”

崔雪言闻弦知雅意,但她还是不明白,只是此等情况不容她细问,正要说话,却听赵妨玉主动道:“茉莉酥与风味饼都是我给的,我主动让,这便是多出的利,我若不给,那自然什么也没有。”

“鱼翅非我本愿,熊掌亦非我本愿。”

一切都只不过是她达成目的的手段,既然是手段,那便是只看结果就好。

赵妨玉一席话,在崔雪言耳中听来,仿佛是惊涛骇浪,又仿佛无声无息的暗流涌动。

她暗示的长公主,还是即将入局的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