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的问题﹗”在凝视的等待中仍得不到答案后,他有些恼火了。
柳子容咬了下唇,有些认命地举起手,沾了些热汤药在桌上写着﹕“我在等药凉”。
“抬起头来。”他不喜欢看到唯唯诺诺的人。
柳子容绞着双手,看着自己屈跪着的腿,努力培养与他相对的勇气。自那天后,她怎能在见到他,而不去想起他那天的言语、举动……
那晚被李伯瞵甩了一个巴掌,整个脸颊肿胀得无法见人。虽然被打的是她染了胎记的左边脸颊,五指的红印不致过于明显,但也让她用母亲留下的草药足足地数了一个晚上﹔脸颊的刺痛和心里的害怕更折腾得她一夜不能安眠。
感谢天﹗那天晚上他并未传唤她过去待命,否则她就是百口也莫辩。
然则,这些日子,她却像生活在炼狱一般。
李伯瞵的冷静口吻,常常是他脾气发作的前兆。
而就在她于水池边受尽他侮辱与亲薄的隔夜,她就亲眼目睹了他英气脸孔下的极端暴戾。在石穴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就有着足够的本领引起她的恐惧她以前竟可笑地以为自己不怕什么人更遑论那晚当他望见营妓中没有他要找的那个女子时,脸上所出现的致命杀意。
她衷心祈求他永不会有识破她的一天。
一个人的眼眸能够冷酷到什么样的程度?她那日见识到了他瞳孔中的肃杀之气,仅是抿起双唇,下头的一群人竟连呼吸声都不敢逾矩啊﹗
胡乱想了好一会,她才诧然地想起自己过度出神,突然急忙抬起头,却又无法控制自己在望见他的脸孔时所透出的想热与淡淡的惧意。
“你像只受惊的小老鼠。”李伯瞵扬了扬眉,拔营前进的这些日子以来,柳子容似乎对他有些畏惧。
这点认知,令他不快。
他欣赏柳子容守本分的认真态度,也喜爱看柳子容处理他日常生活琐事的细心﹔但是近来的柳子容目光总是闪烁不定,总是逃避似的不敢接近他。
“我没有”。她又低头写着,写完后勇敢地抬起头来望着他。
“没有。”他不以为然地冷哼了声。
柳子容指着几上的药汤,要他喝下。秦大夫说李伯瞵中的箭上被施了毒,伤口虽已好转,但唯恐体内尚有残毒,故仍需以药调理身体。
看破柳子容蓄意地想引开他注意的举动,李伯瞵冷下了眸。他何必在乎一个小厮的看法?所有的人都畏惧地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他为什磨以为柳子容会是个例上。
“桌上有一封信,帮我腾写过一次。”言毕,他端起药一饮而尽,连眉都未曾动过。
柳子容眼睛一亮地走到长几放置笔墨的另一方。这是她取喜爱的一份差事为受伤的他腾写东西。
拿起那张甫干而残留着墨香的纸张,她习惯性地看了遍内容
……今于高昌设立州县,势必常自陇地派千余人驻守,数年调防一次,往来之际,死伤将占十之三四﹔且于其间既需供应衣粮,又欲其驻守之人远离家园。是后十年,陇地人民将陷于穷苦,而大唐犹不能自高昌得到一米一物,以助益于唐。不若保存其王国,由曲文泰之子继位,则陛下之声威恩德将远播,民亦怀惠永世,四方蛮族亦自心诚臣服。如此诸夏治安、远夷幕义,陛下之功高矣﹗
柳子容紧捉住纸,不敢置信于信的内容。李伯瞵竟然建议保住高昌王国?
尽管他是站在大唐的立场,切实地陈述了立高昌为州县,有数弊而无一利,然则他终究的目的却是维持高昌的现状。
她合上了因惊讶而微张的唇,心中对他不满的积怨一如春日融冰似的逐步软化。
一个未至三十即成为了皇上心腹的征伐大将,果真不是虚有其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