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裴行俭竟还记得清楚,一眼看到他手中果然拿着两个酒囊,淡然道,“此酒风味固然颇佳,只是要拿来酬此明月,却是不大容易。”难不成两个人坐在这营中空地上对着月光喝?
裴行俭呵呵一笑,“世子请随我来。”说完转身便走麴崇裕心头不免有些疑惑,迈步跟了上去,却见裴行俭沿着营墙,一路向营地西北角走去,径直走到后营的一处木制的?t望台下,几步跨了上去,也不知说了写什么,那两位值守的哨兵便笑嘻嘻的走了下来。
到望台上去喝酒他也想得出来?麴崇裕不由呆了片刻,叹了口气,迈步登上望台。却见裴行俭已悠然自得的坐在木栏边上,见他冒头,劈头便把一个酒囊扔了过来。
麴崇裕忙偏了偏头,一伸手接住酒囊,在裴行俭对面坐了下来。这望台不过是离地一丈半高、大小四五尺见方的简易木台,四周是矮矮的木栏护板。只是随意四下一看,他的心里也不由暗赞了一声。这望台视野极佳,又是圆月当空,月华如练,举目远眺,莫说这一大片军营,便是鹰娑川一望无际的草甸,远处波光粼粼的河流、湖泊,也是尽收眼底。兼之夜风清冷,拂面生凉,让人心神都为之一爽。他忍不住拧开酒囊,仰头喝了一大口,对着夜空长长了吐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底无数浊尘都被吐了出来。当此即,却也无甚可说,只能笑道,“好酒!”
裴行俭笑着举了举手中的酒囊,“此酒乃新丰酒家埋入桃树下十年方得,名为桃花,我却觉得,细细品来,竟有杀伐之气。”
酒香犹在唇齿之间,在悠长醇厚之外,的确自有一股清烈,麴崇裕心里一动,不由又看了看眼前的大片军营,这寂静无声的深黑色起伏轮廓之中,似乎自有一股隐隐杀气,而扑面的清爽夜风里,若是仔细分辨,在草甸特有的清香中也带着些微的血腥之气――前方数里便是大片的战场,这几日中,上千人的鲜血足以染红了那大片的草原。他不由点头叹道,“若非身在沙场,的确品不出此酒的妙处,守约果然独具慧眼。”
裴行俭不知想起了什么,出神半晌,自嘲的一笑,“何曾是有慧眼?我不过是在沙场上痛饮过一回,毕生难忘而已。”
麴崇裕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难道裴行俭竟是曾入军征战过?可他的履历自己明明记得很清楚,上面绝无次笔。
裴行俭自顾自的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放下酒囊才道,“世子不必惊疑,行俭虽不曾从军,却也曾于荒草白骨之间,喝了一夜的新丰酒,自此之后,便不轻醉。”
在沙场的荒草白骨之间喝酒?麴崇裕想了想才笑道,“守约这酒,果然喝得别出心裁。”
裴行俭摇头而笑,语气甚是平静,“不怕世子见笑,六七年之前,行俭也曾日日醉生梦死。恩师看不过眼,带我日夜急疾,来到一处他曾鏖战过的沙场,当年那一仗甚是惨烈,我去之时虽已时过境迁,但荒野之间依旧是白骨随处可见,还未入夜,便是阴风煞气逼人。恩师丢了几囊酒给我,让我或是醉死沙场,与他当年的同袍手足作个新伴,或是放下酒囊,从此活出一个模样来。”
麴崇裕略一思量便明白了过来,六七年前,也就是裴行俭的长子与结发妻子先后夭亡之际,听闻与那位号称收留了他们母子的临海大长公主不无关系,裴行俭日日买醉,大约便是因为此事,这恩仇之间的折磨,的确让人……他不由轻轻的叹了口气。
裴行俭略停了停,竟是缓缓的说了下去,“那一夜,我对着荒草间的骷髅想了许久,若就此一醉不醒,想来不久也会化为这样一堆白骨,无知无觉,无忧无喜,似乎也还不错。可是喝了几囊酒之后,又觉得隐隐有些不对,若人死则无知,那我来这世间一遭,难道就是为了做一堆这样的无名白骨,好教亲者痛、仇者快?若人死后有知,我又如何去面对那黄泉之下所有的亲族?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