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对襟大袖披风里,是一件看着再寻常不过靛青色长袍,不过麴崇裕却知道,裴行俭的冬衣都是如此,看去平实无华,其实样式用料都极为讲究,而且不知里面絮的是什么,竟是又轻又暖,裴行俭只道是什么禽毛。他曾几次想开口问一问库秋氏,却到底不好开口。此刻走在这冬日的荒野之上!看着浑身轻便的裴行俭,心里忍不住暗骂一声:果然是衣如其人!
裴行俭笑着转了话头,“这几日路上还算好走!再走两日便是山麓,咱们便要打起精神了!”
麴崇裕心中微凛,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除了百余名麴氏的精锐部曲,便是裴行俭临时招募的胡商护卫,而远处一直走在车队中部的唐军已是瞧不清盔甲,只有若干面旗帜在粮车上面高高飘扬,至于西州的五百部曲,因是跟在队尾,更是连影子都看不到半点。
麴崇裕看着那几面飘扬的旗帜出神片刻,忍不住转头问道,“如今路程已走过半,苏子玉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这些天苏南瑾虽然有些自行其事,行止却也稳妥,颇有点公事公办的架势,倒是张怀寂从未吃过这种苦头,没几日便得了风寒,大半的时候都躲进了车里。
裴行俭头也不回的淡然道,“大约便在这两日见分晓吧。横竖有你麴玉郎在……”他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麴崇裕气往上冲,冷笑着接上了话头,“不愁他下不了狠手!”
裴行俭点头笑道,“玉郎果然有识人之明,行俭佩服。”
麴崇裕冷哼一声,再也懒得说一个字。他不介意走这一趟,也不介意一路上对苏南瑾冷嘲热讽,看着他时时气得脸色发青后冷笑着走开,只是想到自己如今就是一个刚出炉的人形胡饼,热腾腾的引人下手,却不由依然有些气闷!
粮队走的乃是到龟兹的大道,沿路按着大唐制度,每过五里便会用泥土堆成一个高高的堠子。眼见日头刚到中天,粮车已是走过了早上出发以来的第四个堠子,四周又是一片辽阔,裴行俭这才挥手传令,大家略做休整,用些午膳。
蜿蜒的车队慢慢的停了下来。车夫和护卫们脱下手笼,伸手入怀,将那早间便放入怀中捂热的三两个烤胡饼拿了出来,就着冷水慢慢嚼下,便是讲究如麴崇裕者,也不过是有随从从包裹里拿出些酱菜肉干,放入掰开的胡饼之中而已。
在人人奋力咀嚼的一片安静之中,却听马蹄声响!粮队前方的山路上,两骑快马一路绝尘而来,前面的几名护卫不敢怠慢,忙把胡饼一放,上马往前迎了几步,待到近前才发现,马上之人并非车队派出去的斥候,而是两位盔甲鲜明的武官,远远的便高声叫道,“大都护的手令,传领军来见!”护卫们相视一眼,有人忙不迭奔向后方。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裴行俭、麴崇裕和苏南瑾便都衣冠齐整的站在了传令官之前。传令官面无表情的展开一纸手令,声音冰冷而清晰:天时大寒,营中兵卒多有冻伤,特令参军事苏南瑾即刻将一万领寒袄快马送至大营,不得有误!”
一万领寒袄?算来恰好要用五百匹马……麴崇裕抬起头来,看着满脸肃然接过军令的苏南谨,心头的所有疑窦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来,如此!原来从这军令下达的第一天起,苏氏父子打着就是这个主意!难怪他们并不知西州的征粮安排,却能快刀斩乱麻的定下那门亲事,难怪他们会用尽各种手段拉拢西州高门,原来他们原本算计的便不是让西州征集不齐粮草,而是让这些粮草根本运不到军营!
征兵令一下,西州已没有府兵可派,他们又把高门私兵牢牢的握在了手中,西州城便再没有多余的兵力。如今,苏南瑾冠冕堂皇的一走,那些“马贼”或“逆党”便该来袭了吧?自己这两百多名护卫加上那五百名早已被训练得无心恋战的部曲,怎么可能守得住这两千多车的粮米?若是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