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没有动怒,鱼兴斗胆又加了一句:“上皇的意思,仿佛是想为故宁王做一场法事,以托哀思。”

谁都知道今上抑佛,甫一登基就以妖言惑众、媚乱朝纲为由查封了白马寺,太上皇此举很难说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室内静默了约一炷香时间,女皇笑道:“既是母皇所愿,朕岂敢不从。”

她不是不理解女皇的愧疚不安,也明白当日鸩杀亲子,其情与壁虎断尾相类身为佛子和龙子,又顶着‘稷’这样一个发人深思的名字,哪怕佛寄本身对皇位毫无觊觎,随着他一日日长大,他身边的人,他的太监、宫女、封王开府后的僚臣朋友,都会撺掇的他心生妄念。

大周开国以来第一也是唯一一位皇子,士人、百姓至今扼腕痛惜的宁王,只要有他在手,太上皇未必没有重夺大权的那一天。是以佛寄必死,如果冯令仪想活。

陛下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不相信她是真的想过要放佛寄走,正如如今不信她肯让她安度晚年,一次次的试探、交锋、过招,长此以往,总有一天她会再也忍不住,剪除她的残党、拔掉她的耳目,让她只能安安分分的呆在行宫看鸟赏花。

“陛下。”不多时赵太监来报,“皇夫殿下问您几时得空,今日尚食局得了一些新鲜莲子,已经做成了汤羹,晚膳即可上桌品尝。”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然胃里一酸,大口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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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事体大,入夜后甘露殿里里外外围了至少三层人,几位御奉斟酌再三,终于抹着热汗给定结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从脉象上看应当是有喜了。”

‘有喜’二字不啻于晴天霹雳,砸的一殿人久久回不过神。王尚宫此时顾不上尊卑规矩,忙道:“可是陛下上个月还……”

冯献灵的月事从没准过,或多或少,或早或迟,是以怀孕这样天大的事两位近身女官竟无一人察觉。

张御奉伺候久了,知道她想问什么,沉吟着回说:“某在太医署学医时,得知不少妇人有孕初期亦有行经之状,只不过颜色较浅,量也不如往常多,陛下青春正盛,不碍事的。”

按说成婚也有好几年了,之前一直没有动静,冯献灵甚至考虑过,假如真的一生无子,将来可以从寿瑜的孩子里选一个过继。结果……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不敢置信似的悄悄用指尖碰了碰肚子,结果就这么来了?

新手父母一个比一个呆,那个只是说不出话,这个全身都僵住了,两只拳头攥得死紧,一脸想笑又不敢的古怪神情。

王尚宫暗自叹气,一壁令人看赏,一壁仔细询问了许多饮食宜忌、食方药方。

待众人都退下,郎君没那么紧张了,小心虚握住她的手:“要不要派人禀告父君?”

小娘子同样不敢使力,战战兢兢靠在他身上,好一会儿后迟疑着反问:“……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搅父君休息?”

最后还是王尚宫拍板,遣了个小太监去向太上皇夫报喜。

冯令仪移居上阳宫不久,薛廷便主动上书让出了清宁殿。他一向不喜热闹,冯献灵精挑细选,为他择了鹤羽殿作为新居。前后花费了一月时间,总算将殿阁从里到外修缮一新,确保阿耶住的舒适、快活,没有半分不称心满意的地方。

这个时辰薛廷将将用过晚膳,尚未梳洗入睡,听闻女儿有孕猛地怔住,随即绽开一个笑容:“几个月了?前阵子登基大典,忙的不知昼夜,胎相可还稳固吗?”

被派来传话的小太监模样讨喜,口齿更是一等一的伶俐:“回殿下话,将满两个月。张御奉说陛下素性体虚,好在发现的早,仔细调养便可母子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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