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氤氲的坐榻上,顾荇之额外要了一炉鹧鸪斑。白烟袅袅,氛翳弥室。

两人对坐不语,半晌,顾荇之终于问到,“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斜靠在榻上,一条腿曲起,坐没坐相地回了句,“今日,就刚刚下船。”

“刚下船就闹这一出,你是嫌燕王的一世英名不够你锉磨?”顾荇之斟着茶,慢条斯理地道。

燕王,便是当今皇上的四弟,先帝亲封的王爷,颇得圣宠。可惜英年早逝,于北伐之中埋骨白马坡。

都说虎父无犬子。所以,大约是人谁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位吃喝嫖赌、醉生梦死的风流纨绔,竟然是那位故去燕王的唯一儿子。

燕王世子宋毓。

对面的人无甚所谓地呲了一声,从顾荇之手里抢过那盏茶,不客气地一口闷了,依旧是嬉皮笑脸地道:“顾长渊,你好狠的心啊!我这才从封地入京就想着来见你,你不请我喝花酒就算了,见面先打人,打完人再教训人,你之前找我做事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

顾荇之蹙眉看向他,“我找你做事?”

宋毓眼见他过河拆桥,气不打一处来。便从怀里摸出一本棋谱,翻开首页,指着上面的三个字道:“顾、荇、之,这是不是你的棋谱?”

顾荇之接过棋谱,片刻后摇头道:“虽然写的是我的名字,但明显不是我的字迹。”

“什么?!”宋毓将那本棋谱抢回去,惊讶道:“这不是你为了感谢我,帮你家老家仆落叶归根、终老怀乡才送我的吗?”

“什么?”这下换顾荇之惊讶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帮我做过这样的事?”

宋毓一脸不解地回瞪他,一双桃花眼空茫地转了两圈,“就……大约是小半月以前吧……一月二十六、七日的样子……”

这个日期让顾荇之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扯过宋毓手上的棋谱,仔细端详起上面的字迹来结构茂密,横轻竖重、笔力浑厚、开阔雄劲……

这是!

脑中一根缓缓拉紧的弦在此刻鼓动,发出铮的一声。

这是陈相的字迹。

他师从陈相十余年,不会认不出他的字来。

一汪静潭霎时翻搅起来,顾荇之面色凝肃地看向宋毓,沉声问到,“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可还能找到?”

宋毓被他这一堆问题砸的头晕,挥手示意他先冷静,然后装模作样地呷了口茶道:“找是可以找到,你什么时候想找他都行,反正他哪儿也去不了。只是,找到他恐怕用处不大。”

顾荇之看着宋毓,不说话。

“咳咳……”本来想拿个腔调的宋世子被他盯得心虚,只得老实道:“他被送到我易州之时已经死了,你要去找,也就是个座坟茔。”

手里的茶盏紧了紧,顾荇之沉声确认了一遍,“你确定他死了?”

“我当然确定!”宋毓翻了个白眼,“我亲自接的人,看样子死了也少说有四、五日了。我还专程派人选地方挖坟,要不是你的亲笔信,我堂堂一个王世子,我会费这些劲?”

“那封亲笔信还在么?”

宋毓一愣,一脸嫌弃地看着顾荇之道:“我留着你的书信干什么,又不暗中心悦你……”

顾荇之懒得跟他计较,随手翻阅着棋谱,把陈相遇害的时间线都串了一遍。

宋毓说他是一月二十六日收到他的信,然后寻了个地方埋了个人。

同一天,陈相于宫前道被杀。

金陵到易州,少说也要四天的时间,宋毓说他见到那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四日,那他在离开金陵的时候,很可能已经死了。

之后,陈相以顾荇之的名义给宋毓写信,要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