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帕回神,眼眶是红肿的。

她抬手抹过眼角,任由泪水在指缝间洇开湿痕,“阿荣,我看到他就会想到自己那些不堪的记忆。”

“我这种连自己都救赎不了的人,怎么配当好一个阿妈?”

“与其让他跟着我活在阴影里,不如送他去个干净地方。”

阿荣喉头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阿荣总会是那个站在她身后的人。

只是他们二人不知道,这位被称为忠厚的阿叔,其实也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所以才有了蒙瑞斯受尽凌辱后,失手误杀了那名阿叔,流落到北洲的后续一系列事情。

……

日复一日,春去秋来。

光阴在万佛寺的暮鼓晨钟里流淌了二十载。

时过境迁,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自从蒙瑞斯那次拒绝开口叫她一声“阿妈”的时候。

苏帕便以为母子缘分早已在缺席了二十年的岁月里殆尽。

直到那天,寺外传来一阵骚动。

她扶着门框望去,只见大殿外立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

那人穿着身形高大瘦削,颧骨高耸,眉眼间刻满风霜,几缕银丝在鬓角格外刺目。

四目相对的刹那,苏帕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可是她的孩子啊!

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啊。

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她想询问,想抱抱他。

可她却在蒙瑞斯的眼中,看到了不属于南北州暴徒的绝望跟颓然。

究竟是得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才能让一个不信因果,不信神佛的人,萌生了想要求神拜佛的念头?

蒙瑞斯问她,她在这里求了那么多年的佛,得偿所愿了吗?

得偿所愿了吗?

振兴蒙昭家族,忘记北洲那个男人,还有想要再见自己孩子一面。

几乎都已经得偿所愿了。

可苏帕捂着胸膛,却发现心里那颗被丝茧紧紧裹着的心脏,似乎在告诉她……

似乎还有,还未破茧……

……

蒙瑞斯为了温玫瑰,想要叩爬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梯。

当她的孩子跪在天梯下,用布满血痂的额头叩击石阶时。

苏帕早已经脱下华服,换上一身僧衣,跟了上去。

蒙瑞斯在前方一步一叩首,血水混着尘土在石阶上蜿蜒。

她便在身后一步一跟随,布鞋被晨露打湿,又被正午的日光烤干。

母子俩从晨曦走到星落,从炎热走向冰雪。

整整一日一夜,天梯的石缝里浸满了两代人的挣扎与执念。

许是因为愧疚,许是想要补偿。

又或许是,这是她的孩子啊……

她的孩子受了这么多苦难,都怪她这个阿妈的醒悟太晚。

她的孩子所有罪孽,都应该报应在自己身上。

而不是她的孩子,还有她孩子的妻子身上。

苏帕虔诚向诸天神佛祈求

“信女苏帕·蒙昭……”

“一愿,我儿所念皆所成,得偿所愿,心有所安。”

神佛啊,也请让她的孩子也得偿所愿吧。

“二愿,我儿岁岁长安乐,步步平安,长乐无虞。”

神佛啊,她孩子余生的苦难,她愿意以残躯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