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鎏金宝座空了七日。

当姜严的幼弟姜明被抱上龙椅时,这个五岁的孩子还在啃着手指,懵懂地看着阶下浑身浴血的陈司屿。

“臣愿扶幼主监国,直至陛下成年。”

陈司屿单膝跪地,甲胄上的血渍尚未干透,“望陛下允准《均田令》《减赋诏》,废除‘献瑞税’‘青苗税’等苛政。”

垂帘后的太后颤抖着点头,手中的佛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殿外,三万铁军甲胄鲜明,“民为贵”的大旗猎猎作响,比当年姜严登基时更威风凛凛,却无一人敢质疑陈司屿的话。

三日后,长安街头贴出黄榜,墨迹未干的字迹写着:“每亩税赋降至五升,荒地任民开垦,三年内免赋。”

王二牛的儿子王铁柱挤在人群中,被推选为百姓代表,手里攥着陈司屿亲发的“均田凭证”。

曾在破墙根啃草根的少年,如今跟着老学究进出太学,参与修订新律。

李氏站在自家茅屋前,摸着陈司屿派人送来的新纺车,木簪在阳光下闪着光――那是用官窑瓷器换的木料,漆着她最爱的牡丹纹。

“嫂子,以后不用典纺车了。”陈司屿来时带了袋麦种,“铁柱识字快,以后让他多帮你看文书。”

李氏眼眶一红,忽然想起什么,从屋里抱出一坛腌菜:“这是二牛走前腌的,你带路上吃……”话音未落,泪水已砸在坛沿。

御书房里,曾经磨墨的小太监如今穿着太学的青衫,正捧着《农桑要术》背诵,陈司屿推门时,少年慌忙起身,腕间再也没有枷锁的痕迹。

“大人,这书里写的轮作法,真能让豆子增产?”少年眼睛发亮,袖口还沾着墨迹。

“自然。”陈司屿笑着翻看他的笔记,见“民本”二字写得格外工整,“以后太学不收宫人子弟,你只管安心读书。若再有人用刑,直接报我的名字。”

暮春时节,陈司屿登上长安城头。

丁乾抱着酒坛走来,身后是返青的麦田,农人背着锄头走过护城河,歌声隐隐传来:“昔有暴君,剥我肌肤;今有贤臣,活我骨血……”

“大人何时称帝?”丁乾望着远处的炊烟,忽然开口。

陈司屿摸出怀里的碎玉佩,那是姜严摔碎的羊脂玉,如今只剩半块刻着“君”字的残片。

他用指腹摩挲着裂痕,想起昨夜批改的《减赋诏》,最后一笔落下时,窗外的月光正照在“人”字上。

“比起龙椅,我更想看看,”他将碎玉抛向风中,看它消失在麦苗间,“当年我们在战场上拼命保护的百姓,能不能吃上一口饱饭。”

丁乾沉默片刻,忽然指向田间:“看,铁柱在教人种豆。”

少年的身影在阳光下弯腰,手里的木耧播下新种。

陈司屿想起王二牛的枣木棍,想起李氏递来的带体温的麦饼,忽然笑了。

远处的歌谣越来越清晰,孩童们赤着脚跑过城墙,手里举着刚摘的苜蓿。

陈司屿闭上眼,任由春风拂过面颊――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天下大同”,不是金銮殿上的山呼万岁,而是田间此起彼伏的笑声,是每个百姓眼里有光的模样。

“走,去粮仓看看。”他转身拍了拍丁乾的肩,甲胄上的“司”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比任何龙纹都更得民心。

这一年的秋天,长安粮仓开仓放粮,百姓们提着陶罐排队时,忽然发现监国大人蹲在墙角,帮一个孩童捡回滚到脚边的窝头。

他身上没有龙袍,只有沾着麦屑的粗布外衫,却让每个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弯下腰,道一声“陈大人安好”。

而太和殿的龙椅上,幼帝姜明正趴在案头,用陈司屿送的狼毫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