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常跑去军营,偷看你舞刀弄枪,你一眼就认出我是将军府公子,还说下次来的时候不要再跟当贼的一样偷偷摸摸。”

他的声音被风穿透,沙哑得像是被钝刀刮过。

“明明当年,我穿这身衣服,你第一眼就认出了我,为何现在我死了,你却认不出?”

一句又一句泣血之言,燕婉娴听不到,唯有呜咽的冷风在回应他。

河堤边的尸体无人认领,被官兵送往义庄,再派仵作验尸,查找死者身份。

容珩趔趄地紧跟着燕婉娴一路回了云锦别院。

一袭青衣的宋云策正在廊下煮茶。

他修长的指尖捏着一小撮碧绿新茶,置入冒着腾腾雾气的青瓷壶中。

“娘子,尝尝我给你新沏的茶。”

“这种事让下人做即可,别烫伤你的手。”

燕婉娴眉眼舒展,朝宋云策走去。

她紧张的模样,刺得容珩一阵恍惚。

以前自己为她沏茶烫红了手背,她却是冷眼掠过:“惺惺作态。”

不管付出多少,都抵不上她心中人的一抹浅笑。

宋云策握住燕婉娴的手,问道:“大哥可安好?”

燕婉娴身形微顿:“他闹性子,不在燕府。”

闻言,宋云策的担忧之色又重了几分:“今日听闻护城河边打捞上来一具男尸,会不会……”

他的话尚未说完,燕婉娴骤然打断。

“他那么怕疼怕死的一个人,不可能是他。”

似是提起那个男人,她都觉得心烦。

“若他真敢去死,我还敬他三分。”

说完,她拉着宋云策往里屋走。

容珩站在长廊,泛红的眼眶看着紧闭的房门,久久没有再动。

明明已经死了,心口却像被钝刀反复切割。

是啊,他怕疼。

幼时练剑,手心磨出了血泡,痛得哭哭啼啼。

父亲总说:“珩儿,你这么怕疼以后就别上战场了,还是在城中早些娶妻生子,这样也能一世平安。”

可燕婉娴啊燕婉娴。

世间万种伤害,都不及这三年你对我的凌迟。

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早就不知疼痛为何物了。

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在脚踝绑上铁环,抱着必死之心沉湖……

这一夜,燕婉娴和宋云策未出房间。

丫鬟进进出出,打了七次水。

容珩坐在凉亭,听着屋内的男喘女息直到天明。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如闷雷般惊动了云锦别院的所有人。

衙门官兵见到燕婉娴,将仵作调查登记的卷轴给了她。

“护城河的男尸身份已查明,正是容珩,请大小姐前去义庄处理后事。”

第5章

燕婉娴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唯有下颌角紧绷了几分。

义庄停尸房,周遭的空气都透着腐朽的尸气。

仵作在前领路,到了最角落的白布盖着的草席前,对着燕婉娴颔首:“大小姐,请您辨尸。”

女人看着白布下露出的一截修长指尖,移开了视线。

“不必了,此人畏罪自尽,死有余辜,没资格入燕家祠堂,本小姐无需收尸。”

说罢,她转过身。

“一把火烧了吧。”

燕婉娴走得很快,快到一旁的容珩都要跟不上她的步伐。

“燕婉娴,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生是燕家姑爷,死也应当是燕家魂!”

容珩嘶声喊着,前面步伐匆匆的燕婉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