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已经抬步走了过来,将一双手套递给他。
老家的纬度比江城要高一些,地图上相距不过半指,根据比例尺落到现实中却是上千公里,令这里的冬天显得更加漫长严寒。
手套是闻翟自己的,但比起他,江听雨或许更加需要。
闻翟站在对面,给江听雨戴上,说:“谢谢。”
声音很淡,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无论什么都好像在他面前掀不起任何波澜。但江听雨就是知道他的心是热的,比很多人都要热。
他没有再解释,看着闻翟给自己戴上手套,上面还留有另一个人的温度,手指伸进去时非常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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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还是没有撑过这个冬天,走在了正月初八那天。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来了不少同村的朋友和亲戚,祭拜老人的同时安慰家属。
压抑沉重的气氛持续了四天,棺椁抬上山下葬,宴席散去,屋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却再也没了老人的身影。
闻翟的父母都对江听雨表达了歉意,说很对不起让他跟着他们度过了一个糟糕的新年,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照顾老人,几乎无瑕顾及江听雨。
江听雨说没关系,他之前承蒙过奶奶的照顾和关心,他们能让他留在这里陪老人度过最后的时光,他很感激。
待到这边的一切都尘埃落定,江听雨和闻翟购买了从H市直接回到江城的车票。
黑色桥车已经提前加满汽油,闻翟的父亲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这样就不用再去村头等大巴,省时省力许多。
收拾好行李放入后备箱,江听雨坐上后座,降下车玻璃,最后看了一眼和他这个外人没有任何关系的房子。
昨晚上众人都在忙时,江听雨就将夹在手机壳里的那张红色钞票取出来,放在了一楼房间的枕头下。
并非他不愿意接受奶奶的善意,而是他清楚,那张看起来皱巴巴却载满了老人感情与辛劳的纸币,他永远都做不到花出去。
他们回到了江城,生活好像重新回归离开前的正轨上,但又好像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从前江听雨只是和闻翟单纯地睡在同一张床上,因为闻翟的洁癖,江听雨睡着前不会太靠近他,只有每晚睡着以后,才会出于本能地追寻热源。
后来他们也会在睡着前就抱着一起睡,但次数不多。现在频率较之前变高许多,闻翟每晚上都会将他抱得很牢固,仿佛在经历过一次失去后,更加害怕他也会在某一天消失。
江听雨没有见过闻翟哭,他一个与奶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相处了五天的人,都对老人的离开感到难过,闻翟这个亲孙子自然更不必说。
但他却表现得比谁都要冷静,从葬礼第一天到老人下葬始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好似一个不相干的旁观者,冷漠地看着父母趴在棺椁上哭得歇斯底里,机械地走完自己需要参加的流程。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心脏像是连接在了一起,江听雨总能从闻翟冷静的外表之下,看清他那支离破碎的内在,犹如一块拼图,即便费尽心思重新拼贴好了,但实际脆弱得不堪一击,随时可能碎成成百上千块。
江听雨心疼他,但除了陪着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直到有天他发现自己叫不醒闻翟。
闻翟是个高度自律的人,哪怕不在手机上设置闹钟,也能根据精准的生物钟进行着每一步。往常他都比江听雨要早醒一个小时,做好早餐再来喊江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