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雅在说什么，他听不清。

“我姐好端端一个大学生，前途一片光明，被人贩子拐到山区，被你爸用铁链关了六年！”

“你今天还敢找来！？你tm哪来的脸找来！？你这个强奸犯的小孩！！”

“你就该死！你就该走在路上被车撞死！！”

他看到董小贞的影子出现在她脸上，一字一句，张口闭口：“你就该死。”

他垂下双手，也垂下了头：“……对不起。对不起……”

那天晚些时候，竺乐找到了月海市监狱。报上姓名、关系和户口本，竺立民就被带到了探监室。男人剃了光头，穿着囚人衫，木然地打量他，许久，露出一道讽刺的笑：“你长得像我。”

千万句质问，都在此刻失去了意义。

竺乐看着竺立民的脸与镜中自己的倒影渐渐重合，再无法控制肺腑深处翻江倒海的情绪，掐住喉咙，号啕大哭。奶奶。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竺立民不是进城务工，而是被逃走的董小贞报警跨省追捕带走。

只有竺乐被奶奶蒙在鼓里。

竺乐一句话都没有说，离开了月海市监狱。

哈...他不难过，一点也不。他看到千千万万只蟑螂从竺立民的口鼻里涌冒，钻出墙缝，爬上他的裤管。他看到董小贞脸上趴着巨大的毛蜘蛛，吸食血肉， 蛛网密布。

怪物。他们是怪物。许多后天的认知障碍，都源于人在遭遇重大心理创伤时的自我防御机制。

回到别墅，已是深夜。他握住门把的手在发抖。

他忽然迫切地渴望喻想。渴望喻想的嘴唇，喻想的手掌，渴望喻想把他捅穿，如果喻想让他去死，他立刻会把刀插进肚子里。

他要和喻想谈恋爱啊。他要做喻想男朋友。他要和喻想拥有一个家。不论什么时候喻想需要，他都可以把心脏脾肺都掏出来给他。

一定也不难过。

相反他很幸福。

爸爸妈妈变成怪物，意味着他整颗心脏终于有了无旁骛的去处。

现在他要回家做鲜花饼，和面，发酵，送进烤箱，和喻想庆祝明天他的十八岁生日。十八岁他拥有自己身体掌控权的第一件事，将是全部交给喻想。

真的很幸福啊，因为他深爱喻想的时候，喻想也深爱着他。他认为。或是看起来像是。

迫不及待打开门，发现玄关有一双陌生的运动鞋，沙发上蜷着一团颓唐的影子。

“喻……念？”

双眼对视，喻念缓慢起身，走向他：“你知道我哥去哪儿了吗。”

他步伐蹒跚，竺乐行将就木，“他去...家庭聚会了…”

“你知道和谁吗。”

“谁...”

“温牧尔。”

喻念停在面前，竺乐仰头看他：“温牧尔。谁……”

喻念垂着双眼，却并没有在看他。似乎今天，他们都不大好过。

“我来告诉你吧。温牧尔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Omega，母亲是高校教授，父亲是月海市市长。”

“.......”

呵呵。竺乐呢。父亲是坐牢的强奸犯。母亲是恨不得他死的受害者。

喻念也笑了。笑声像是黑死病患者临死前的祷告，硬拖，也要拖一个人进地狱：“温牧尔是我哥的未婚妻。今天，两家钦定了。”

次日晨，喻想回到家中。

愕然失语。

他整理癖和洁癖一样严重，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放好，而现在整间别墅像是被台风席卷过似的，一团乱糟。

不，更像是遭了一场翻箱倒柜的抢劫，洗衣篮里待洗的衣裤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