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陆旭秋五六岁的时候,小孩的粘人程度已经让陆维倾几乎无时无刻处在爆炸的状态,即便每周一次去问诊,都难以调节他的情绪,方剑只能频繁地带着他去钓鱼或者打球平复心情,有一回,正好赶上小长假,方剑约他去三百公里外一个很有名的景点钓鱼,他不想去,说路上一定会堵车,等到了,好的钓鱼点肯定被人占了,白白去一趟什么都没捞着,方剑则坚持说早点出发说不定一路畅通,而且偶尔旅游对身心健康很重要。

虽然说过度乐观的方剑总是和他的理性预期截然相反,但最后陆维倾还是听了他的劝。结果两人哪怕早上五点就开车出动,仍是遭遇深红堵车,高速上慢如蜗牛的速度害得陆维倾一路狂按喇叭,他本来就讨厌一切不按照计划行进的事情,加上情绪不稳容易陷入极端,等到后来路通了,他们开到了早就人满为患的湖边,再也克制不住的陆维倾疯狂抱怨起来。

方剑不仅没生气,还一路笑着赔罪,随后即兴带着他去了周边的野湖,吃了不知名但味道很好的农家菜,摘了没熟但是大得奇形怪状的草莓,还徒步走了一段人迹罕至的竹林。一直玩到没力气后,他两直接并排倒在汽车后座双双睡着。

醒来后,天色黑得只剩下头顶的淡淡星光,然后方剑把天窗打开,放着音乐,他们聊了一整个晚上。

陆维倾承认那个夜晚特别美好,尤其在白天的种种烦躁下,衬托出深夜的恬淡悠闲。更重要的是,方剑在他身旁说的那句话。

“维倾,人生很长,如果前半生很烦恼痛苦,那么后半生我们可以轻松安稳地度过。”

“哪有轻松和安稳啊。”

“可以的。我们都可以。”

也正是那个假期后不久,方剑就把小一岁的方瞬然一起打包送去了小学。那时候,陆维倾业务刚起步,每天晚上九点半下班,通常陆旭秋的晚餐和作业都是在方剑的家里搞定后,等他下了班,再接回去。

当然陆维倾无数次要求就让陆旭秋一个人坐公交回去,至于晚饭,他给了零花钱,随便买点就行。

“在外面吃,肯定没有在家做得好有营养。”

“太麻烦你和陈琦了,没必要的,他自己完全可以在楼下的餐馆吃碗面条之类的。”

“我不觉得麻烦啊。何况小秋这么可爱懂事,比然然那猴子性格让我省心多了。”

无论他怎么说,方剑都是那种很轻松的态度。他总能找到很多理由,比如然然也需要伙伴啊,比如多双筷子很热闹,比如小秋经常帮陈琦干活……听起来都是极其自然的说法。

也可能就是因为方剑把他的活干得差不多了,陆维倾才能接纳陆旭秋在他眼皮下长大这件事情,也能在痛苦的深渊里逐渐找到方向,能够安心地工作、平稳的生活,甚至他有了一点生活的热忱,他买房买车规划着自己的未来,甚至想过葬礼上方剑可能留给他的致辞。

就是“后半生”获得的来之不易,他才倍感珍惜。

“你不想说是因为什么呢?”方剑焦心地说道,“难道你们两还在吵架吗?还是说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吗?”

陆维倾望着平日潇洒自在的友人,此时愁眉锁眼好不忧虑,他不免觉得,方剑更像是陆旭秋的父亲,正为不懂事的儿子犯下的“不知名”错误跟他道歉。

可是,他怎么说出这个被亲生儿子性侵的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