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十年,尤其是穆霭陷入昏迷的三年间,云景阳经常会独自来到穆霭家楼下转悠一会儿,也总会像在高中时一样抬头看向那扇黑漆漆的窗户,眼底的期待不知道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云景阳回答得简单,却引得穆霭心脏颤抖了几下,他瞧向在认真开车的云景阳,张开的嘴巴似乎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能开口。

午后,从饭店驶出的劳斯莱斯停在了京城一中的门前,穆霭走下车,他站在校门前,透过自动伸缩门的空隙看向校园内部。

红砖砌成的教学楼,钟楼上方不知疲倦的塔钟,宽阔的操场,错落有致的银杏树,以及高大的参天榕树…… 一切都没变,过往历历在目,使穆霭迟迟不敢迈出脚步。他抿紧嘴,手臂绷紧,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垂落在身侧的手被另一人握住,穆霭撩起眼帘瞥向旁边。

云景阳眉眼弯起,声音轻快:“穆穆,我们进去吧!”话音落,云景阳便拉着穆霭走进了保安特意留出的入口。

学校里,银杏叶与梧桐落了满地,踩在脚下吱吱作响。

正值周六,学生们都在休假,热闹的校园难得宁静。两人一路走,一边看,熟悉的景色跟随记忆一起涌入脑海,曾经蒙了灰尘的往事似乎在这一刻恢复了鲜明。

秋风凉爽,吹起穆霭落在颈后的头发,艳红色的火焰鸟纹身若隐若现,张开的双翅仿佛下一秒便会乘风飞起。

穆霭打量着四周,云景阳则看向他。当瞧见穆霭颈后的纹身,他眼眸微微一沉,深邃的瞳孔浮出许多旁人读不懂的情绪,像心痛又像迷恋。

收回晦涩的目光,云景阳将穆霭的手完全抱在自己的掌心中,跟随对方的视线向操场旁的榕树瞧去,轻笑道:“原来那棵树还在啊,我以为它被挪走了。”

穆霭淡然地望向榕树粗重的树干,他抿了下嘴,开口道:“还好,它还在。”

云景阳挑眉,听到了穆霭的絮絮,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觉得庆幸?

穆霭笑笑不语,走进了他们曾经待过三年的教学楼。

穆霭想云景阳或许忘记了,就是在那棵榕树下,云景阳第一次问他:我们能不能成为朋友?但当时的他还受过去经历的影响,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只是模棱两可地嘟囔了一句“再说吧”便仓皇逃走了。

那天也是他第三次准备自杀的日子,却因为云景阳一个笑容,一个“愿不愿意与他成为朋友”的询问,丢掉了藏在书包中的百草枯。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许多事情。

空荡的楼梯间响起错乱的脚步声,穆霭逐渐从回忆中抽身,站在高二十五班的门前。

因为之前打过招呼,云景阳已经拿出钥匙开了门。

门被打开的刹那,穿堂风掠过发梢,穆霭眯起眼,看向飞扬的浅蓝色窗帘。

黑板上是值日生新写上去的下周学习计划,一张张橙色奖状贴在黑板上方,墙壁的最中间是钟表与红色的国旗,穆霭走上前。

手指从讲台拂过一排排课桌,从云景阳曾经坐过的第三排一直走向属于他的最后一排。

靠窗的位置时常被日光与风打扰,惬意得很适合神游、睡觉、看风景,偏偏不适合学习,于是教室的角落成了过去独属于穆霭的阵地。

若问他是否还怀念高中的日子,穆霭或许会陷入犹豫,因为他怀念的从来不是高中,而是当时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朋友苏倩、程鸿远、郑云、郁江、周君彦,以及去世三年的安世冉。

到如今,景色未变,他们这些人却再也聚不齐了。

除了离别,不长不短的岁月中,他亦有许多遗憾:父母亲人的离世、从未安稳的生活、多舛的人生…不过穆霭想应该是命运为了弥补他,所以他的身边始终有云景阳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