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三万年前的又三万年,此处是东君学院的濯剑池,学生常常来这里濯剑,抒发着无尽的凌云之志。

十三万年后,这里只有将欲行、伏?和啼野,当初的仙妖人魔大多早已亡故,沧海逐渐化为桑田,梦泽的襟江带湖被晒得干涸,变成一片缭乱眼眸的败花涧。

而今,啼野第二次湮灭在了这个地方,身形复归天地之间,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了。

将欲行站在死气沉沉的败花涧中,一身仙骨,红莲业火难以轻易地杀死他。他的嘴角下垂,目不转睛地盯着啼野湮灭的地方,不言不语,好似啼野仍然站在原地,仍然在与他相视,黑衣肃杀在风中。

漫天黑蝶到处舞旋,迷乱地振着蝶翼,散散停停,在他的眼眸中纷飞流连。

伏?陷于迷梦之前,看着和尚灭度在庙中,而今醒来不久,又见啼野湮灭在他眼前,三千九万平生事,究竟是一个梦套着一个梦,还是他在骗自己,把这些都当成了梦。

他凝望着那些黑蝶,而黑蝶渐渐飞远,他立即追上它们,可他稍一靠近,风斯在下,就会把黑蝶推远,甚至害它们受伤。

伏?只得驻于天际,目送它们纷纷扬扬地赴往远方,山止川行。十三万年前在离火古楼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竟是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啼野诞于无问天,那里没有光明,只有杀戮,后来,啼野走出了残酷的无问天,走到了太阳神山凤蛊,可他不管走到哪里,都依然身处于黑暗之中。

黑暗是他的家,他未曾想过奔赴光明,也不渴望光明,他坦然背负着那些罪孽,向着更黑的地方,孤独而往。他注定无法毁灭这世道,被枷锁所缚,最终唯有毁灭自己,带着满身罪孽,永恒投身于黑暗之中,再不复返。

天地之间,忽而传来一声龙啸,一何憯凄,斯声穿盖万里,回响于空谷川壑,震荡于重山复岭,感深肺腑,杜鹃忽啼血,猿猱亦哀鸣,庞然黑龙盘旋于云翳,久久长啸,左右徘徊。

仙帝将欲行立于败花涧之中,远看仍是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细看才能觉出其两目颓然、空如无物,十几万年的执念,铭肌镂骨,处心积虑,换取的是一场成空的湮灭。

他凝望着湮灭之处,没有觉察到这暮色越来越黑,天上的云越来越浓,重云被骤风席卷着,在天际疯狂地打着转,怒然咆哮,好似群魔乱舞,已是轩然大波。

云封雾绕,列缺霹雳,黑龙威然盘桓于其间,咄嗟叱咤,金电炸于黑云之中,照亮大地,瞋怒之音响于天际。

“将欲行!!!”

将欲行缓缓抬头,看见黑龙在云层之间游穿,他的眸光仍温润,话却发寒可恨。

“他死了,你要替他寻仇么?”

伏?甩动身躯,鞭开云层,难掩满腔怒火,居高向下睥睨,道。

“你完成了你的正道大义,成全了见不得光的私心,何必惺惺作态?”

“正道大义……难道天下人当真会铭记我深恩?”将欲行兀自轻笑,似乎已成疯癫,道,“我宁肯不当这救世仙帝,倒不如做一个逍遥自在的魔。”

伏?倒是未料将欲行这般念头,明堂正道不羡,反妒邪魔外道,道:“你做戏十余万年,何苦临头再说此话?”

将欲行生于凡间名门,道义圣训包裹着他,连给双亲报仇都怕负了君子之名,还是啼野在他耳旁循循善诱,他才提起剑,不计后果地灭了仇家满门。

尽管他受到东君责罚,但那十余年的梦魇总算结束,将欲行一生之中,唯有那一次,明目张胆地破格而行。在那之后,他成了第一代仙帝,创了仙界,又创了青霄宗。他的面具越戴越牢,再也摘不下了,不管内心是好是坏,他都永远只能当一个深明大义的好人。

正由于他把自己捆在了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