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复强求,还是不想强求?”

和尚没有回答。

一片死寂。

这是夏夜,伏?却感到寒意。

这种寒意冻结了他的心,他的血脉,连他的笑都冷了,带着冰碴。

“我在痴海城害你不浅,而你以德报怨,帮我压制魔炁,一路送我到凤蛊山脚下。”伏?道,“……九世苦禅,圆满近在眼前,此时,若我临门一脚拦你成佛,就显得我太狼心狗肺了。”

和尚的眼睫一颤,没有说话。

“所以……我只问你最后一遍,当真,再也不回锦悠城了么?”

“……是。”和尚道。

一阵猛风刮来。

呼呼咆哮。

吹倒了供桌上的烛台,香炉亦被掀翻。

和尚手掌间的念珠脱手,挂到烛台的尖钉上,线断珠落,分崩离析。

伏?知道作痛的是哪儿了,原来是他的心。

他凝望和尚,金眸灼灼,道。

“话已至此,我又何须勉强,佛魔两道,殊途难归,……便是各行各路,我亦放过你。”

他徐徐地挤出这几字。

“九世历来,种种情仇,皆成过往……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的话音一顿,字字干涩,“恭喜你,修得圆满。”

尘埃落定。

伏?沉默着转身。

那些积攒了好多日子的,麻木地蓄势待发着的痛,全都气势汹汹地来了。

它们长驱直入,扩散进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他的身体成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大窟窿,再也挡不住灌进来的寒风。

他却还是顶着风,往庙外走,往凤蛊山的方向去,仿佛离开得平静,没有回头。

一看一肠断。

好去莫回头。

去吧。

庙中,黑如混沌,寂若无人。

冷寂烛台倒歪,零乱佛珠滚地,转经筒盛着凄清月光。

整个尘寰都遗弃了这座破庙。

和尚闭目禅坐,月光下,眼角却有一行清泪。

……

伏?孤身走过冰湖,走过草莽,他好像今夜醒了一场梦,一场做了一辈子的梦。

睁开眼后,山穷水尽,他的眼前只有这一条路,那是往凤蛊山去的路。

他走着,走着,忽地停下了脚步,站在高处,回望那一座破庙。

伏?的两眼干涩,远远地、久久地望着那一座破庙。

他就像被定住了,站在那里,一直望着。

旭日越升越高,天彻底亮了起来,过了很久很久,又从西边落了下去。

破庙悄无声息,令人绝望。

就这样,天亮起来,黑下去,又亮起来,又黑下去。

不知不觉间,到了第三天的清晨。

伏?满身寒霜,一动不动地杵在石头上,像是长在石头上的一只蘑菇。

那天,他似乎发现了什么,麻木的眸光晃了一下。

远处的冰湖竟然融化了,冰面沉入水底,湖面上波光潋滟,渐渐地,化开的湖中涌现出一朵朵千瓣金莲,旷世罕见,承载着旭日光辉。

伏?怔住。

一阵清风迎面,风中携着浓郁的花香。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到空中落下五彩缤纷的天花,小白花,大白花,小红花,大红花,漫天风华,缭乱迷眼,他反应过来,这就是庙中转经筒上写的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

长风吹过整个琊国,吹过佛音,吹过梵宫,吹过法照林,姗姗而来,穿梭于纷飞的曼珠沙华之间。在这无人知晓的世外一隅,白光耀天,天花乱坠,极其烂漫,好似一场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