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带来无尽痛苦和屈辱的这片土地,摆脱一年来的噩梦。

这一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祈求重归故土,却从未想过能够如此轻易实现心愿,更没有想过心愿实现时,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若狂。

他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接受已经与李景肃分开的事实,却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掉眼泪。他不能在郑燧等颍州死士面前流露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有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在狭小的帐篷里休息时,才敢放任思念肆意流淌。

北茹的冬天本就寒冷,野外露宿更是冷彻心扉。他身子单薄,自身御寒能力极差。晚上独自睡在帐篷里,熄了取暖的火堆之后盖再多衣服被子还是冷得瑟瑟发抖,根本睡不着。蜷缩着身子躺在冬夜的严寒中,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李景肃。那人火热的胸膛、有力的臂膀、令人安心的气息,只有再也无法拥有时,才会发现自己有多留恋。

“……上……皇上?皇上?”

“啊?”他如梦初醒地回过神,看到程艾了然又心疼的目光看着自己。或许只有程艾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但无能为力的御医选择了善意的沉默。

他轻咳一声稳定心神,问道:“什么事?”

“皇上,郑参军有事求见。”

“嗯,请他进来吧。”

程艾应声而出,片刻之后郑燧带着一股寒气进到帐篷里,行礼道:“臣郑燧拜见皇上。”

“郑参军请起。程御医说你有事要禀报?”

“是。臣所奏机密,因而特意请方大人和程御医在帐外戒备,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司徒曳闻言颇感意外:“什么事情如此机密?”

郑燧压低了声音,谨慎地问:“臣如此发问,或许会令皇上不悦请问皇上,那个为我等做向导的李景润,当真可信么?”

司徒曳一时间有点懵:“景润?怎么,你觉得他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郑燧深深地看了一眼司徒曳:“臣对于北茹柱国大将军放走皇上和臣下等人一事,始终……感到难以置信。尽管方大人告诫过臣,此事并非臣应当过问的,然而几天下来,臣始终对于李景润此人,难以放心……”

暴露身份被抓的郑燧本来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很清楚以一己之力从北茹腹地救出被俘的皇帝这件事难度太大,就算失败被杀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然而他不仅保住了性命,还被告知可以带着自己的部下、迎接司徒曳一行返回颍州。这种事已经不能叫天上掉馅饼,简直是在白日做梦了。导致他始终难以置信,总觉得事情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圈套陷阱。

但除了他,其他人都很坦然,包括他一直很尊重的前辈、情同兄长的方淮。他私下里跟方淮商议,没想到方淮的态度也是含糊不清,只说“姑且不用怀疑,先带皇上平安离开北茹再说。”

郑燧不知道,方淮自己对于李景肃的决定也深感意外。方淮从朔阳攻防战开始便与李景肃和穆陵打交道,战败之耻、亡国之恨曾经让他对这两个北茹武将恨入骨髓。然而经过了这一年,亲身遭遇、亲眼所见的种种,却让他感到困惑。他无法跟郑燧解释清楚,为什么北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柱国大将军,会冒着风险倾力相助他们这些被俘的敌国君臣回归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