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最高的楼阁就是曾经的凤鸣坊,如今的梧桐栖。他们借着夜色上了最高一层的屋檐,整个金幼城在他们眼下一览无余。
他们伫立在屋檐上,身影融进当前夏夜里,远远地望着一双双手托举着灯笼升腾上了天空,漫天灯火比星辰更加璀璨,琳琅通明,火光倒映在寂静的长河中。
楼中传来隐隐的歌声,婉转悦耳,伴有清脆的琵音,有如玉珠走盘,勾起了冷月环的记忆。她向来热爱这人间,以花魁身份融入尘寰,酣歌恒舞,一切都这般快活。
今夜是良宵,明月相照,不晓是谁人抱琴坐阁中,弦音不绝,引得掌声阵阵,一如当年名动天下的金蝉娘。冷月环忆起往事尤为怀念,伴着琵音在檐上起舞,腕间两道玉镯碰撞出清越的声音,灯火将她曼妙的身影勾出一道透亮的金边。琵琶声回,千灯映照,她的舞姿如翾风回雪,眸中波光潋滟。
伏?坐在屋脊上,衣带没有好好地系紧,鸩色外袍被风吹得开了,默然地望着冷月环的身影。从这个小丫头连路都走不稳起,伏?就是她的老观客,她喜欢拖着丝绦在碧桃林里陶醉地胡乱舞蹈,那时伏?很喜欢逗她,说她跳起来像一只扑棱蛾子。没想到他们再次相逢时,冷月环已然是名动十二州的舞姬金蝉娘。
此时,一个被风刮破的灯笼在暮色里飘摇着,灯中的烛火被吹熄了,在风中伶仃无依。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注意到这个灯笼的,盯着它随风游荡,最终被风拖着滚落到自己面前。
伏?鬼使神差地捡起那只灯笼,注意到那灯笼上还写着诸多祝福,他约莫瞧了两眼,这大抵是寒灯节的习俗之一,翻过祝福的侧面一看,灯笼上居然用朱砂磨成的墨勾着一只绮丽的狐狸。
伏?忽然意识到什么,借助妖力又拦下一个灯笼,上面的祝福各异,画着的狐狸姿态亦是不同。唯独不变的就是,那些灯笼上画的全是朱红色狐狸、金色瞳。
再不明白这灯笼为何存在,就该是他迟钝了。
伏?抬起头,看向烈成池。
烈成池回看他,未置一词,眼神却远比这夜色更浓。
一世又一世,一个百年又一个百年,一次相逢又一次相逢。
烈成池心中的执念,早就化为这尘寰中的孤灯千盏。
此刻在他们耳中,楼下熙攘声、阁间琵音全都消逝了,天地阒寂,仿佛只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
伏?是见过寒灯节的,那时他不知道这就是寒灯节。当天南阳羽又一次出关征战,他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在屋顶喝着酒,蓦地远远望见万千灯火从西边飘来,当时他只是想,这些灯火真好看,不知为谁而明。
但是伏?不知道,这些灯火从来就是属于他的。
再次见到这些灯火,岁月已逝数百年,五转轮回,寂寥长夜,当初让十二州放灯火的人,终于也等来了陪他看这夤夜灯火的另一个人。
此刻,伏?的心脏跳动得厉害,快成了沸水,乱成了麻线。
他松开手中抓住的纸灯笼,那灯笼又随风远去了,猎猎风声中,他听到耳畔传来烈成池的声音。
“下一世,你能不能还来找我?”那句话不像问句,更像藏得极深的恳求。
如果放在从前的伏?,哪怕是昨天的伏?,听到这句话都定然立刻反问为什么,或者断然拒绝。他如何能轻易忘却这一世世为之付出的苦痛,他的尾巴,他的修行,他所立过的豪言壮志,而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和尚,是他最为厌弃的出家人。
可是……
对方也是宁肯袖手天下也想留在他身旁的烈成池,是荒郊野岭里牵紧他的手甘愿陪他在孤山老林里修行打坐的小石头,是为了守护他升修而身中百箭喋血家门前的南阳羽,是在寒露寺中只做一碗青椒大刀面苦苦等他二十年的沈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