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日光,走在这条羊肠小道上,任何告别话都没留下,步调悠悠,在熹微晨光中渐渐走远,再也没有回头。
僧人举目望去,远处是青山,近处是荒草,红色碎纸洒得满地都是,或夹在杂乱枯草里,或被鞋子踩进土里,应当是昨夜迎亲队伍留下的。他记得昨夜唢呐吹得很响,喜乐似乎近在耳畔,恍惚间真的与一人红丝暗系、永结同心。
此时僧人没有禅定,平夙愿却还是出现了。她站在他身旁,陪他望着远方,好奇问道。
“他怎么走了?”
僧人不语,只是沉默。
平夙愿话多依旧,很快又问:“他不要你了?”
僧人仍是不答。
“你好不容易才想起这一切,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你不是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
“……”
“你得去找他呀,你得告诉他呀!告诉他,你爱他,你不是故意骗他的!你的第六世,你没有爽约,你是毁印时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摔死在了天阴山的万丈悬崖呀!”
僧人眸光微晃,视线落下来,定在那被风吹动的红纸上。
平夙愿穿着红裳,牵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语气里藏有哀求,“你不是说了第八世要等他吗?你如何舍得他这样失意离去?”
“你们说好的,白首同心……”
僧人阖上双眸,天地寂静,平夙愿亦凭空消失了。他沿着羊肠小道独自走下去,朝着日光,逆着日光,白光旷亮,一寸寸吞没他身影。
……
此尘世间,八苦四海。有一魔僧,心怀一执。经百座城,行万里路。风雪无阻,山川难拦。只凭一意,十年孤行。
他踏着芒鞋,肩上还沾着林莽竹叶,临风行经古道,无言穿过闹市。世人打诨说笑、恸哭流涕,从他身边而过,或奔逸绝尘、或踌躇不前。
僧人道行高深,淡然目观八方,无一遗漏。娑婆世界生住异灭,迁流变幻,五浊罪孽深重。这就是欲界忍土,众生利欲炽然、贪爱沉溺。他与众生没有差别,尝尽八苦,陷落四海,金身湮没于泥浆中,佛眼紧闭,不肯睁开。
僧人在这众生相之中,苦苦找了十年,找一张熟悉的面庞。
那人有着琉璃金眸、流火额印、天人难及的惊世容颜,还有一颗精明痴傻的心,在利字面前赚尽好处,又在情字面前倾家荡产。
他们相爱过,相守过,世世短暂,世世遗憾。他们之间有无尽的误会、错过,总是等到木已成舟时才后知后觉。但他们仍然深爱对方,永生永世无法释怀。
天命所驱,他们终将成为佛魔,势如水火,却偏要试着相融。故而往来时浑如博弈,非死即活,非黑即白。
如今僧人败于这场博弈,禅修尽毁,心中却无半句怨言。哪怕有人告诉他,佛魔相恋的代价是永不归西天,从此神魂消散,他也会毫无犹豫地说好。也许在第五世时他就做好了把佛心留给那个人、自己神魂消散的准备,才在对方到来之前,拼尽全力地想起对方,以达夙愿,与他做成一世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