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倩垂眼一瞧,车厢里落了只肥兔子,就在她脚下,灰的毛还汩汩冒血。把她与莲心皆吓一跳,忙把裙收到坐上,“快、快拿出去!”
“你怕这个啊?”郭昭胳膊搭在马背上,俯下腰往里窥她,“这有什么好怕的,你的绣鞋上还绣着兔子呢。”
“还淌血呢!”韫倩闭着眼,那枝黄花在她手中受了惊,颤颤巍巍。
“吃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它?”郭昭无奈何地使驾车的小厮提溜出去,骑在马上撇嘴,“你们女人就是口是心非,吃的时候满嘴香,杀它的时候又见不得。”
韫倩趁势放下腿,将眼一抬,“你见过几个女人,就这么说话……”
他吭吭发笑,“你试探我呢?你想问什么,只管照直了问,我都告诉你。”
韫倩又不想问了,从前仅仅是从前,她已经不拘泥于过去。相视相笑中,她掐了一朵黄花戴在虚笼笼的发髻里,“你到龙蟠庄,夜里可赶不回。”
“谁说我要回了?我在奚阁老家宅子边上,租了农户一个小院,收拾干净了,离你很近,随刻恭迎芳架。”
“谁说我要去了?”韫倩的倔强矜持有些融化。
“我是说万一。”郭昭的声音与风声回旋在她耳畔,“山野村庄,没那么多规矩,万一你想出来走走,我就是近邻。”
到庄子上,果然宅邸边就是那处小院,低低的院墙,院门上堆着稻草,韫倩偷偷够眼瞧,里头只有两间屋舍,蓬门筚户,院中有颗杏树,结满黄澄澄的果子,诱惑得她两腮一酸,涌出涎液。
踅入高门,宅子远不如家大,却也曲??通幽,翠柏苍松,各有妙处。到后院正屋里,奚缎云正在整理行装,屋子四面长窗,漏着山风,十分清爽。奚绨晃了一路,沉沉睡下了,两个奶母子就在院中西厢各自安顿。
韫倩使人将那只射死的兔子拿到厨房里,奚缎云瞧见,因问她:“哪里来的兔子啊?”
“傻兔子,没头没脑撞到我车前,一头扎死了。”
说这话时,韫倩忽然笑起来。奚缎云亦有些没头没脑,索性不管了,下巴朝右边墙上抬一抬,“我听说隔壁那家叫郭家的孙子租下了,说是来打猎,一家人搬到亲戚家暂住,屋子腾挪给了他与他的小厮。我想一想,那孩子连个丫头也不带,谁给他烧饭吃呢?”
韫倩这才留心这一桩,却把嘴一撇,“这么大个人,总不会饿死,不拘哪户人家,买一些吃的就是,姑奶奶何必为他操心,又不认得他。”
日近暮晚,屋里熏香卷帘,比城中惬意许多。奚缎云这人,但凡没了烦恼,谁都往心上惦记,总爱自寻烦恼,“是没见过,可他祖父与你姑父同朝为官,他祖母我还有些走动呢。他小孩子家走到这里来,就咱们一户相熟的人家,总不好不管他。我的儿,回头我烧了饭,你装个食盒,给他送些去,是个礼数。”
韫倩抿唇想一想,到底点头,“我晓得了,姑奶奶又要带着小绨儿,做什么亲自烧饭?叫厨房里烧来就成的。”
“我习惯了,”奚缎云笑笑,眼波盈盈,“我针线做不好,又闲不住,况且你姑父爱吃,他这会子只怕也在路上赶来。你先去见过照妆,收拾妥当了好睡一会,起来就吃饭。”
韫倩应承着游风而去,濯濯如柳,滟滟如月。她的屋子还在后头,与冯照妆比邻,正靠院墙,院墙那头隔着块篱笆地,便是郭昭的下处。
带来的管事小厮丫头各自安顿了,独莲心与她同屋住着,整理了行装,出屋就见她站在院墙底下,因喊她:“姑娘,马车颠了半日,您不乏累?进屋睡一觉,好吃饭的。”
旷野的风卷来烟火味,韫倩仰面望着苔痕满布的墙头,好似一簇不管秋冬让它失望多彻底的蕙草,仍然向往春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