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有人故意将大哥哥打成这样?是潘懋?可他们若想除政敌,索性下死手将他打死就罢了,怎么还留了情?”
“不是留情,是给他们自己留余地。”奚桓蜷了手指包裹着她柔软的手,用了几分力,“若将爹打死了,皇上追查,或许他们还要担罪。况且爹死了,皇上还会派别的人往荆州去查,把爹打成重伤,拖一拖,他们或者能争取些时间把尾巴藏好。”
“可……”花绸缄默稍刻,抬起眼睛试探他黯淡的瞳,“你既然讲施大人与大哥哥是至交好友,又是都察院的御史,他手底下的人受人指使耍花枪,他真格就一点也不知道?况且大哥哥是他的好友,受刑时,他怎么不看顾着些?”
廊下的灯笼晃着火,荡入奚桓眼里,渐渐转冷,“施寻芳……”
“他,是不是也与潘懋父子有勾结?”
奚桓暗暗思忖一刻,却摇头,“我看不像,他自来与我父亲同仇敌忾,就算他肯,潘家父子也不信他,况且他已经做到了都察院御史,何必再去巴结他们?”
久想不出头绪,花绸便反蜷着他的手,“想不明白就先不要想,等你父亲醒了,他或许会知道。夜深了,你先回去睡,我的屋子叫娘占着,也无处给你睡。”
“睡是睡不成了,”奚桓拔座起来,脸上有些苍白,“卯时我就要赶到云林馆去与周乾说一声,叫他预备着借户部送灾粮的名义再往登封拖住布政使。那里出来,又要到翰林院与老师上疏皇上彻查登封之事。这一来回,大约得下晌才能归家,还请你照看我爹。”
花绸亦跟着站起来,眉黛半颦,发涩的眼揪心地着看他,“你慌什么?睡一会子再去不迟啊,登封在那里又跑不了,皇上也在宫里跑不了的。”
“耽误不得,”奚桓往正屋窗户上瞧一眼,笑着摇头,“父亲受这一场刑,既是为姑奶奶,也是为了朝局,我若在后头拖他老人家的后腿,不但辜负了他,就连他的儿子也不配做。”
药香温着轻寒夜,花绸不再劝,点来灯笼,细细嘱咐椿娘与红藕几句,与他回那边屋里去换衣裳。恰好余妈妈使厨房预备了饭菜,摆在炕桌上,招呼二人吃定。
奚桓随意用罢,便进屋换衣裳,与采薇吩咐,“你将我的床铺收拾给姑妈睡,我睡不得了,得出去办事,叫北果备马。”
“这深更半夜的,您要上哪出去办事呀?”
花绸走过来,由采薇手上接了衣裳,“他要去办公事,你去叫北果套马吧,我来更衣。”说着,便将直裰套在奚桓臂上,又取来件带里子的法氅,“南郊凉,骑在马上风也大,你多穿些,我可伺候不了这么些病人。”
檐外星疏月浅,孽海茫茫,奚桓趁无人处亲一亲她,接了灯笼游廊而去,壮阔的肩上,已有拂晓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朝局上,永远是风起云涌,你方唱罢我登场~
几对父子论起来,其实甯爹是最会教儿子的。
63.玉山颓(九) ? ?
明月平湖, 烟迷柳岸,西楼蒙蒙不清楚,只听见淅沥沥的雨声, 仿佛有一场暴雨下了一辈子,凉得奚缎云打个冷颤睁开眼。只见绣阁岑寂, 绮窗幽暗, 铜壶吧嗒吧嗒漏着水,一声紧过一声,将肝肠滴尽。
撩开帐,咫尺圆案上坐着个人影, 看不清是谁, 只嗅到满屋子冷腥的水汽, 像屋里装了一片湖,或是这屋子,就建在水底。原来不是铜壶里的水响, 是这人补服与乌纱帽上渗落的酸雨。
浸得奚缎云心口也涌了酸,她挂帐下来, 掌上一盏灯,将这人打量一番,见湿漉漉的补服裹着风骨如旧,隽颜依然, 对着她笑一笑,不是花常青是谁?
眼泪便铺天盖地由她眼里泛出来,像那年扬州决了的河堤, 匆匆将她也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