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2007年三月底,外婆家拿了一百四十来万补偿款,签字走人。
在桑悦眼里,只觉得速度好快。
她还没能想到办法和方圆修复关系,转眼间,就要先离开生活12年的弄堂了。
弄堂一头的永和豆浆过完年就没再开业,另一边的亨得利钟表也早早关门闭店,里面那些沉重的落地摆钟不知道运去了哪里,会报时的布谷鸟卖出去了吗?
桑悦无法验证,因为某一天在她想起这件事、故意绕路走过那里的时候,亨得利的门头都已经拆掉了,玻璃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里面乌漆嘛黑的,却能看出一片空荡,什么都没有了。
她背着书包,重新坐到灰扑扑的台阶上,把脸埋在膝盖里,悄悄地流了眼。
什么都没有了。
亨得利钟表店没有了、爱立信的广告牌没有了、利华公司没有了、南京路上卖章鱼小丸子的小店没有了。
弄堂后面靠近江西中路的那一排梧桐树,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砍掉了。
不久之后,承载着无数记忆的弄堂就会变成一片废墟,夏天不会再有爷叔搬躺椅出来乘风凉噶三糊(闲聊),冬天也不会再有麻将机的声音从早到晚地作响,热闹经久不休。
几十年前的破旧老房子,矗立在上海这座摩登大都市的最中心,确实好像缺少了点现代化味道,显得城市面貌不够崭新。
他们这些小人物的生活,终归无法逆着时代洪流停驻,只能封存在回忆之中。
外婆她们还没来得及买房子,或者说,按照家里人这种性格,谁都不愿意做主,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买房了。在桑悦的邀请下,暂时先搬到她家去,也就是罗英那套单位分房,在杨浦区。
田书秀不太满意,明里暗里说了好几次,说杨浦那边是下只角,附近都是“刚波宁(江北人)”之类的话,听得人很不舒服,忍不住要皱眉头。
但她年纪大了,嘴很硬,做事却优柔寡断,弄堂附近有老小区的房子在卖,她也不肯当机立断拿拆迁款去买一套,非要慢慢看。就这么拖着拖着,拖到实在无处可去,不得不跟着桑悦和罗英搬走。
罗英的新房子有独立厨卫,当初也装了空调。
比起弄堂来说,生活条件堪称从远古社会一脚踏入新世纪。
桑悦再也不用去沈照清家蹭空调蹭浴室,小时候最盼望的事情成为了现实,但她却还是不自觉流下了眼泪。
……
不知道过了多久,桑悦模模糊糊感觉到,眼前站了一个人,挡住了她身前的阳光,在地上印出一道瘦长阴影。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怔怔模样,落入了沈照清的眼睛里。
这么一看,沈照清已经比两人初见时高了许多,马上就要超过桑悦半个头,陡然间,甚至露出了一点点青涩的少年气。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见桑悦仰头看他,才变魔术似的摸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捏在掌心,蹲下.身,轻柔仔细地替她擦掉了眼泪,又换了一张干净的纸,把她整张脸都抹得干干净净。
沈照清:“桑悦,你别哭了。”
闻言,桑悦勉强翘了翘唇角,勾出一个笑。
她猜到自己的模样肯定有点滑稽,但让沈照清看到没关系。
桑悦:“后面的梧桐树都砍掉了。我妈说,那些树比我年纪还大。好可惜。”
沈照清:“嗯。”
“以后那条路上还会种别的树吗?”
“会的。”
“那好吧。”
桑悦站起身,拍拍裤子衣服,顺手把蹲着的沈照清也一起拉起身,“不知道这里要建什么在地铁站上,下次等建好了我们再过来玩吧。反正坐车也不远。”
她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