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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喜睁开眼,不知何时,她已经躺在客店房间的床上,两片白纱帐子相阖,床柜上燃着烛火,光晕把雪白染成苍黄。

她静静地一动不动,门外有娼妇在挨个敲门儿:“看手相啦,大爷可要看手相,我算得可准。”嗤嗤笑得勾人魂儿。

又听到领房有对夫妻吵起了嘴,还有婴儿哇呀哇呀大哭声,女人也哭起来,吴侬软语是苏州人:“孩子烧啦,几个铜板你还拿去赌,他要烧死可怎麽办,我也不活了........”

男人期期艾艾解释:“几个铜板请不来郎中,我想去赌两把多赢点钱,可以治病付房钿.....”说多反理直气壮起来,怪女人不懂他的心。

桂喜呆想,他俩结夫妻时想必是恩爱的,才会有了孩子。

贫贱夫妻百事哀,再相好的感情也经不起点点磋磨。

如若没有这些波折,她和玉林师兄会不会也过成邻房夫妻的模样........大抵会罢,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她)们终活成彼此眼中的厌嫌。

所以玉林师兄抉择没有错,她放手成全也很荣光,因为都深知未来岁月有多艰难。

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滑过太阳穴,颗颗直淌下来,止都止不住,洇得枕头一大片阴冷濡湿。

太深知自己的德性了,她怎会放任自己过的这般凄惨呢。

为了岁月静好,她甘愿负重前行。

如今却没人能让她如此甘愿了。

第六十三章情混沌

许锦把耳紧贴门缝窃听动静,邻房一家三口哭哭啼啼吵闹不休,他费了老大劲儿,才听得玉梳搁进铁盒叭哒轻细一声。

“二奶奶,许锦给你送晚饭来喽!”他嘴里一面叫,一面推门而入。

不由地怔愣住,二奶奶站在窗前呆看沉沉夜色,没有梳髻,而是绑了一根三股黑亮大辫曳在脑后,前流海齐整整遮着光洁额头,眼皮有些肿,吊梢眼角流红入鬓,嘴唇朱润,原来清淡至极的妩媚,竟比小花旦满脸红胭脂更具韵味。

她穿件丁香绣花布袄,下面系条紫棠袴子,是进京后趁空暇在街摊买的一套,不过两文钱。

原是打算同玉林师兄团聚后、与许二爷分别时穿的,他给的锦衣宝饰悉数还回,她甚麽都不要。

“二老爷呢?”桂喜离了窗坐到桌前,看许锦揭开食盒盖子,取出一大碗排骨面,一碟油糕,一碟肴肉,并一碟腌甜乳瓜,听他回话:“二老爷被老太爷绊住脚,稍会便到。”又递来碗箸:“二老爷觉你不爱食京菜,特让府里淮扬厨子做的,二奶奶吃吃看可地道!”

“别再叫二奶奶了。”桂喜指正他,挑起面条吃两筷子便失了胃口。

许锦端了碟干炸丸子倚墙津津有味地吃着,余光悄睃桂喜,暗忖她这身打扮不寻常,倒像有些太太同老爷闹脾气后要回娘家的模样。

“看我做甚麽?”桂喜瞟他一眼,淡淡地又问:“你在吃啥呢?”

许锦连忙凑近她身畔递过碟:“万寿胡同口聚六门的干炸丸子,京城一绝,二奶奶要不尝尝?”又笑嘻嘻地:“奶奶穿甚麽都动人!”

桂喜也不用筷挟,直接拿手拈颗咬一口,有些烫嘴,表面酥脆内里软嫩,掺了白芝麻增香,她道:“就着酒吃更好。”

“二奶奶有见地。”许锦从袖里摸出个巴掌大小铜壶,拿过喝茶的盏儿用茶水洗净,再斟浅半,桂喜接过吃口:“好甜的金华酒。”

“老太爷藏了坛金华酒,上趟同我打赌输了,才允肯灌了这一小壶。”许锦挺得意地眨眼,遂叹口气说:“奶奶你也是倔,至家门而不入可败坏好印象,今晚儿老太爷朝二老爷大发脾气.......这京城里无处不是老太爷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