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受到了影响,但是我们的固定客源依旧十分稳定。反抗军不会攻击我们,客人们还是放心地来到这里消遣。”
“为什么你能断定反抗军不会攻击我们?”
我对老板的说法感到困惑,商人的头脑并不是想学就能学到的。
“那是因为我们也是政策的受害者,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和反抗军处于同一阵线,至少目前是这样。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小初你应该明白。”
“是啊,我明白。就跟投票制度一样,如果最后要二选一,即使选民们谁都不喜欢,多半也不会弃票,他们只会投给不那么讨厌的人,或者说,投给讨厌程度相对较轻的那一方。迫使人们走到一起的,并不是相同的喜好,而是无以复加的厌恶啊。”
我从中抽出一副骨牌,骨牌上画着皮克曼的肖像。那是他去世后老板找供应商定制的。皮克曼夸张的笑容似乎在表达自己对世人的轻蔑。为了表达对他的纪念,骨牌供应商选择了他生前的自画像印了上去。
“已经是第六起了,小初。”
老板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我知道你说的事,也知道你对我抱有期待,但是我无能为力,我对此感到抱歉。”
我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不必自责,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搜寻证据,追查凶手,那是警察的职责,既非你的工作,也不是你的责任。你之前找出凶手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了。只是……”
老板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我面前毫无规律地四处踱步。
“只是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你沉浸在皮克曼过世的悲伤中。他虽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但世界上的画家要多少有多少,少了一位天才肯定会有新的天才涌现。我给他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他的所有亲朋好友也都去了,可以说我尽到了老板的义务。更何况,等到了年底,我也不需要这位天才了。”
说着,他从我手中拿走了那副骨牌。
“我想你应该是搞错了,我不能正常地感知悲伤与喜悦。如果只是人类的情绪,我倒确实能明白,只要把他的感受和行为做对照就好了:哭泣就是悲伤,笑容代表着喜悦,疼痛会哀号,噪声刺耳会捂住耳朵。这是五岁的孩童都明白的道理。只是我……”
“你在怀疑你所有的情绪都是预设好的吗?”
老板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骨牌放回桌上。
“不,我怀疑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我无法感受疼痛,我不明白你们说的痛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明白何为噪音,可能只是分贝超过一定数值的声音就可以算作噪音了吧。但我并不会对分贝过高的声音感到困扰。至于站在高处会感到头晕目眩就更不能理解了。还有哭泣和笑容,我从未哭过,但是却经常笑。我并不知道只要笑了是不是就可以算作喜悦,只是我面对每一位客人时,都必须面带笑容。因为这是我的工作。那是否就能说明我在接待客人时是开心的呢?我不明白,我完全无法明白。”
“唉,小初,人类的情绪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人类之所以是人类,是因为他们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他们感到开心不一定会笑,感到悲伤更不会哭泣。他们会把自己的软弱藏起来,会把自己的锋芒收拾好,戴着假面面对每个人。”
“我当然明白,我见过无数这样的人,所以才完全无法理解人类的情绪,它是远比杀人动机更为复杂的东西。”
“你认为你缺失的部分是某种缺陷吗?”
“我并非人类,按照仿生人的制作标准,我比她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完美。好了,这次的汇报也差不多了,我可以走了吗?”
“去吧。”
老板慵懒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