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煜想,原来父亲的力气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大,原来他早就比父亲高上许多。

眼眸朦胧中,他看见孟云芍眼神明亮,模仿他的语气,对他笑着:“为何不能直截了当同侯爷说,‘我夫人便是喜欢经商,父亲管好自己便是’!”

她不过是喜欢摆弄些铺子的事情而已,为什么到最后都没能如愿?

贺知煜哀然心死,语气凄然:“父亲出去吧。这里是她睡着的地方,我不想在这里闹了。孟云芍是我的妻子,交给儿子吧。父亲,管好自己的事情便是。”

他唤竹安:“竹安,为我准备丧服。”

竹安一直在外候着,听闻赶紧道:“好。”

贺逍觉得贺知煜简直疯魔到了极致,全然换了个人:“你难道是要为她披麻戴孝?别说是孟氏这种出身,就是高门女子,男子又何须做到如此!你如此高调,将来……将来……

贺逍本想说将来怎么早点娶公主,又想到他刚说的此生不娶,没说出口。

贺知煜苦笑一声:“高调?是。我要全府上下哭丧送葬,绕城一周,让夫人风光葬入贺氏祖坟。再为夫人,守孝三年。”

贺知煜走到侯夫人的面前,低声问:“母亲,不知此时再筹备,来得及吗?”

侯夫人见贺逍神色,知他定然不愿。之前她本想大办,相关事宜都已联络好,是贺逍未允准,此时重拾,倒是不难。

她犹豫了片刻,但想到孟云芍三载过往种种,仍是回答了一句:“来得及。”

与此同时,也有一个声音响起,几乎和侯夫人同时说了“来得及”,贺知煜转头看,是二哥的夫人,公孙燕。

贺逍无言,他心中疲惫,有些失了气焰,冷笑道:“贺知煜,你当真要如此吗?”

他觉得一切真是荒谬,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说孟云芍跑了便是,何需如此大动干戈。

可他看着贺知煜痛苦哀戚,竟敢忤逆自己的样子,又生出一种“不如就让你觉得她是死了,痛苦剜心”的隐隐痛快感。

又想到若是来日有一天,贺知煜知道孟云芍根本就没死,而是在外逍遥快活,不知会因为今日此举恨成什么样子。彼时他该知父亲用心良苦。

贺知煜将破军入鞘,没有正面回答:“知煜今日持此剑,送夫人。”

……

漫天纸钱纷扬,送葬队伍漫长。

贺知煜行在送葬队伍的最前,看纸钱飘洒零落如尘,暮春绚烂燃烬。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一遍描摹孟云芍的音容。

她红着一双杏眸,看着他,说:“煜郎,今晚不走了吧。”

那句极好极好,原本以为可以让自己笑十年的话,化作了尖刀利刃,一刀,一刀,一刀刺向自己的心口。

路旁行人注目停留,都看着贺家这场排场极大的丧事。

“哎呦,还说这贺小将军之前委曲求全,才娶了孟氏。这次出了意外,没准心中欢喜,终于甩了这包袱。结果竟对孟氏的丧事如此大办,该是确实情深。这……若是不久后就另娶,恐怕有些打脸了。”人群之中不知是谁说了句。

有人不以为然:“谁知道呢,一入侯门深似海,讲什么感情,做做样子吧。”

一个妇人叹道:“这般披麻戴孝,风光大葬,便是做做这种样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

贺知煜看棺入墓室,黄土长封,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吓住了,赶忙都迎上来。

侯夫人上前扶住他,哭道:“知煜啊,你……你节哀啊。”

贺清娩看着他,幽幽叹了口气,终是没说话。

最是人间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