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灯灭之后,四周黑暗无比。
宋衍猛然如窒息在海水中一般,每一口呼吸都在发疼,口中是呛鼻的血腥,脊柱上的寒意与刺痛蔓延至四肢百骸,甚至连头发丝都在发麻。
噗通――噗通――
心脏的跳动传递到脑浆与耳膜,震得恍惚。
长久以来所有压抑在心底的那些黑暗,失眠,以及憋闷感,如过了子时的鬼怪,在没有光的地方肆意游荡,吞噬掉他每一次心跳。
他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着双手,脖颈青筋爆出,跌跌撞撞起身,往柴房奔去,锁上门,将自己彻底封回这个漆黑的角落之中。
他控制不住自己心跳,忽慢忽快,难受到想杀人。而控制住杀意的唯一方式,便是伤害自己。
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他在这样失控的时刻,只能通过自虐来转移注意力,来缓解他的情绪。
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是怕黑。
即便到了如今,宋衍仍记得当初那个黑暗狭小的柴房。
奶娘闲聊时说过,小娘是个美丽的女子,生产那日下了初雪,那一盆盆血水浇盖在白雪之上,父亲才终于想起了这个被遗忘的女子。
然而他是天生恶种,怪胎,因为他的降临,小娘永远离
开人世。
他平日安静又孤僻,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躲在一旁排列物体。
他在王妃膝下长大,一直不懂为何所有人都偏心兄长,为何他只是挑走了兄长喜欢的一只蛐蛐,所有人都怀揣着恶意去审视他。
“果然是只白眼狼,王妃对他这么好,竟不知礼让兄长。”
“唉,之前寻方士看过,说是这孩子天生克亲人的命。无奈王爷仁善,毕竟是亲生儿子,也是得好好养着。”
“王妃也真是心大,就不怕他长大了与他兄长争王位?”
“这种怪物,当初就该胎死腹中,怎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那时他好像三岁,来自世道的恶意传入他耳中,他才终于知晓:啊,原来我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可是身为孩子,无论他人有多大的恶意,仍然渴望着从父母与兄长那里获得所谓的爱,哪怕只有半分。
后来,他学会了掩藏欲望,努力成为一个乖小孩。
只要与兄长待在一起,他一定会将那份更温热的汤,更大的木马,更甜的酥酪,全部让给兄长。在背书时,他看一遍便全部记住,可和兄长一起时,他都刻意遗漏些词句,显得比兄长笨些。
所有这一切,都只为得父亲与王妃一个多余的眼神。
生活似乎在他的精心设计下往好的方向走,直到五岁那年,晋王生辰宴上,夫子当着众人的面出了一题。
“长安城中,混入两名匈奴细作,你们知晓其姓名,外貌后,待如何寻出?”
兄长胸有成竹上前,笑道:“既知姓名与外貌,那便该封锁城门,派人全城搜捕,家家户户查探户籍,严刑拷问,若有包庇者,一律同罪!”
众人皆纷纷赞叹兄长年纪小,却颇有胆识,夫子后来又问小宋衍。
一向敬爱夫子的他,第一次没有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回夫子,小子以为,该私下查探这两人,找到后,门户大开,随这两人去留。”
“哦?这是为何?”
“既然他们为匈奴细作,杀一个,或是杀十个,都没有任何意义。活人,永远比死人有价值。无论是利用他们行踪找出城中其余细作也好,亦或是设反间计,给匈奴传递错误情报也好,最终的选择,都必须是利于大周的选择。”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谁也想不到,此番言论竟是出于一个五岁小孩之言。夫子大喜,遂冠他以神童称号。
可当他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