膀。得了这空隙,他的头向后微仰,枕进我的肩窝。
我一低头,正好看见他额前几根茸茸的软发被我的鼻息吹得飘起,停在半空,被阳光照透成金黄。
我只是说帮你减震,你靠过来做什么?
牛车又是哐当一跳,震得我们几乎腾空。我的话本已到了喉咙,被这一记腾回了肚子里。
……算了,练功。
我正打起精神,却听沈识微道:“有劳秦师兄了。识微小寐片刻。”我再低下头去,见他果然阖上了双眼。
这一睡,就是一下午。
在小说里,沈识微这等恶人必然都有孩子般天真的睡颜。但我看来看去,除了睫毛的确特别长外,他那绷紧的嘴唇和孤崖般直挺的鼻子,都在传达一个信息:“吾梦中好杀人”。
我搂着他,觉得就像搂着颗炸弹,一路正襟危坐、全力以赴,的确比送豆腐挑战多了。
待牛车上了缓缓的枇杷山,我终于能眺望见寒烟淡雾中的栖鹤城。
拓南民居皆是青瓦白墙,但栖鹤城的黑白之隙却洒着一片疏疏密密、浓浓淡淡的红,像桃花扇上李香君的斑斑血痕,似红楼书中脂砚斋的细细朱批。 等我们的牛车进了斗春门,碾过折柳桥,我方才看清那是家家户户门楣上都挂着用红纸和竹枝冻成的冰花。
这座城媚态横妍,处处向我飞来眼风。
长言溪愁肠九回、离恨百结地穿城而过,数十座纤细的红栏木桥在它之上舒展腰肢。 石板路散做蛛网,通向茶坊酒馆,烟火人家。少妇当垆贩浆,皓腕上挂着一串用红线穿起的落梅。 坊中满座衣冠客,就连贩夫走卒也穿得齐整,襟上题着小诗,请读书人吟的自家营生。 我这一路间的都是人间地狱,归云大城也露着死气,栖鹤就如个芙蓉癖饱、不合时宜的梦,在奚落着这艰难时世。
突然听见有人说:“得空我带你好好逛逛栖鹤城。”
也不知道沈识微什么时候醒了。他微微一挣,坐了起来,我怀中空了,猛然还觉得有点冷。他道:“告诉老郑,往城南去。”
牛车刚过城南的状元牌坊,沈识微就叫停了车,道了谢,让老郑回去禀复曾军师。我觉得不太礼貌,心说既到了濯秀那一切必得沈识微买单,于是把余下的宝钞都掏了出来塞给老郑。车把式发了笔意外小财,登时眉花眼笑,千恩万谢地走了。
瞧牛车走开,我方问:“千泉府的濯秀行馆你不肯去,栖鹤城里的总能放心了吧?”
沈识微笑道:“栖鹤行馆与武馆在一处,可是重镇,平时我卢师弟照看着,自然能放心。不过我们这会儿不去。”
我有点想骂人:“你还要折腾?”
沈识微却已自顾自在前面带路,边走边道:“我这一身狼狈叫人看了总归不好,最怕还是惹我娘担心。况且就算先回了濯秀,我也还得来找这个人,跟着来吧,这是个信得过的朋友。”
你这身伤连同门师兄弟和亲妈都打算瞒住,居然还有信得过的朋友?我着实吃惊,小跑两步追上他,一时也没过脑子:“还有沈师弟信得过的人?”
他也没着恼,笑了一笑:“你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