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讲点道理,会化返的只有你我。你还瘸着呢,又是只旱鸭子,我不去,难道你去?”
他被噎了一噎,恨声道:“你也看见这水势了。就算你有点水性,但谁掉下去也别想活着回来!”
我道:“那可不好说,总比你这秤砣强点。”
他还是不放手,我甩了两甩,到底甩不开,无可奈何道:“不然怎么办?打道回府?先不说英长风在对面是不是还等着救命。你还记得我们是为了什么来的吗?我们是来赌一把的!轮到我上了。”
他还是死死拽住我的手。我懒得管他了,高声喝道:“再拿虎爪弩来!”
士卒送来搅紧了牛筋的虎爪弩,我还来不及去接,就被沈识微一把抢过。
我道:“嘿?你今天还作上了是吧?”
却见他把虎爪弩恶狠狠掷下,怒喝道:“换强弓来!!!”
折首旅中有个善射的偏将,过去也是江湖人,有一张号称蛟筋的硬弓。这张弓是他师门信物,弓力多少石没人弄清楚过,他醉后常常把弓拍在桌上,叫嚣谁用得了白送给谁。我曾经赌气试过一回,以我的膂力倒是能勉强颤巍巍开弓,但别想瞄准放箭,和他哈哈一笑,算作打个平手。
这还是头回蛟筋弓握在主人外的人手上,却不是玩笑场合。
众人屏息,都望向沈识微。
浊浪拍崖。
沈识微左手持弓,右手拈箭,吸了口水雾山风进肺腑,猛然张开手臂。
他挽弓之姿不动如山。
弓弦在他手里寸寸后退,寸寸都不容置辩,直到弓稍如咬紧了的牙关般格格作响,他还要再榨一毫弓力。
忽的一声嗡鸣!
这一声清如琴响,刺透了鬼哭神嚎的水咆。
虎爪箭带着绳索向对岸飚飞。
大风吹不散的水雾,却好似被这一箭削做了两段。
第104章
三箭穿云破雾过了江。
沈识微将弓抛回主人,把手反背到身后。
再依依话别倒像在插FLAG了。
我留他迎风摆造型,把自己身上多余的重量都卸了,最后连从不离身的定情匕首也解了下来,珍而重之放在脱下的鞋上。
就差一封遗书了,看着跟老子要跳楼了一样。
老曹叫我也在腰上绑条安全绳,被我拒绝了。这玩意儿顶多保我几米平安,我真要掉下江谁也拽不住,反而碍手碍脚。
等爬上了过江的绳索,我才知道为什么五米处是个无形的屏障。
一出五米,身下就再无一寸土地,只有咆哮大江。
飞浪扑人,打到脸上,比血和汗还涩眼。
我不敢看江水,也不敢看对岸,只能盯着虎口中露出的一小段绳索。
在岸上时我觉得绳子像条活蛇,现在这条蛇像被丢进了油锅里炸。我头昏脑胀,手脚发软,生怕使的劲太小被甩下去,只得掐住死敌喉咙般紧掐绳子,活活把自己掐成了绳子上的一个死疙瘩,万分艰难才能挪动一寸。
阴阳二气,动静来去,生克制化,周流六虚。
我默念着化返口诀。
水声不仅拍得我的耳鼓发疼,也拍得我的脑子发麻。
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有什么了不起?就当我在练功。这和当初在马车里搂着沈识微睡一下午有什么两样?这峡谷就特么几十米宽,在平地上我几秒就能跑完,现在不过是慢一点。
没错,慢一点。
我只需要盯着手里这段绳索,这段绳索,这段绳索,这段绳索……
这段绳索突然消失了。
失重来的那一瞬,万物凝固,只有我的心脏向着天空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