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看我,眼眶虽红肿,却是苍白面孔上的一点艳色:“我从小在赫烈王后宅长大,最知道男人喜欢什么。”他再看向那少女,眼底仍残留着艳色的杀意:“爷是大侠英雄,你这样的男人最喜欢的,就是可怜的了。越是离不开你的,你就越是离不开他。要是你知道我不用你照顾,自己也活得下去,我们哪有这半年的缘分?”
文殊奴站了起来,悠然道:“可惜爷是个正人君子,我也只得半年。若再给我半年相处,爷要赶我走,怕没这么容易了。”
我身上忽冷忽热,不知是惊是怒。
他夜半求援,在我面前脱了个精光,当真是无比可怜。
可我怎么就没想过,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可怜,哪儿来的这份当机立断和勇决?又怎么敢杀篆儿也不敢杀的人?
他踢开地上压伏的断草,找了一会儿,终于捡起来个什么,原来是我的酒囊。
他伸手递来:“唉,世人都忘恩负义,爷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盼有人敬你谢你。你不愿示弱,怕别人担心,但还是想要人对你温存体贴。沈公子的心术是用来经天纬地、号令三军的,他哪里会琢磨爷想要什么?”
我见那酒囊上还有一滩血迹,不想接,粗声打断:“行了,你说这些是故意气我也好,还是真想吊我当凯子未遂也罢。都没关系,赶紧走。你非要弄得这么尴尬,我也不说再见了。”
文殊奴走到我面前,把酒囊放进我的怀里,又替我整了整衣襟,他轻笑道:“爷说的什么话?爷昨晚还发誓,说有些事情一定会告诉我知道呢。文殊奴等着,我和爷的缘分还没到头。”
他退后一步,用真皋人的女礼,交叉双臂,向我深深一鞠躬,转身往大石那边去。
他的步态也变了。
这半年他怕惹人注目,我骂过他好几次,怎么在自己家走路也要溜墙根。
如今他步伐轻盈妩媚,是我在宴席上见过的那个非雌非雄、步步生莲的舞者。
文殊奴迎着阳光,我见他抬了抬手,不知是要遮挡阳光,还是要擦去脸上最后那点湿润。
第88章
人各有命,天南地北。我对文殊奴本还有几句叮嘱,现在全都省下了。
返程时不用操心谁跟不上,我不到中午就已回城,进得屋里,见昨天万闻争来时的茶杯还在桌上没收,不由有点恍然如梦。
事到如今,我也懒得再叫篆儿回来,自己到折首旅找了两个勤务兵,这才知道一大清早沈识微就开拔走了,直奔旧都琼京。
他来见我时,我不敢和他在一个屋檐下,但知道他和我不在同一围城墙里了,我又心慌。好在只慌了一天,组织终究不养闲人,命我领折首旅并另外一千五百人同奔琼京。
天气开始热起来了。
烈鬃江虽在左近,但一江水汽救急不救穷,解不得溽暑。大军过处,踏起的烟尘也是热的,扑到脸上,人和马都一起打喷嚏。
向曲和黄二师兄被拨来和我同做中军,俩人都不太高兴。
黄二不高兴是因为沈霄悬派的是薛鲲与沈识微一路,算上登城,他已经错过了两次首功;向曲则是因为上回和我在城南闹得不痛快,出发没多久,就派人来请战前锋,跑去了前面。
我也不高兴,但一昼夜过去,倒没才和文殊奴分手时那么火冒三丈了。
不过是再多划一个人进了“他们”里。从来都是他们聪明我傻,我对这个设定还有什么误会不成?
夏日行军当真苦不堪言,汗水滚过热锅般的盔甲表面,“刺溜”一声就干了,只留下一道青烟。好容易遇见一条小河,我见不停有兵卒中暑,便吩咐饮马休息。
我刚找个树荫坐下,解了上身盔甲,折了枝树枝使劲扇风。忽听营中喧哗,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