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看你自己吧,看看你身上的枯枝败叶,看看你漆黑的主干枝丫,你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支撑起一整颗星球生命的世界树了。”

“现在的你,是阶下囚,是濒死树,是苟延残喘赖活着的一堆枯草。”

“你对这个非人生物感兴趣?别搞笑了,他很快就会死的,就算不死,也绝对不会想要和你缔结任何关联的。”

“该死的!他为什么紧抓着你不放?!”

“不许再靠近他!听到了吗?不许再靠近他!否则我一定会把你的身体啃噬地坑坑洼洼,让你的子民全部死在他的手里!!!”

“……”

灵魂在不断下坠的过程中,那些熟悉声音也在记忆里由讥嘲不屑逐渐变得气急败坏。

谢云淮没有睁开眼,他知道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也知道后背贴着的怀抱来自于哪一份温暖。

他只是闭上眼,看着自己那些光怪陆离的长达数千年的记忆碎片里,越来越糟糕的自己,和越来越嚣张的眼球。

眼球曾经说,没有谁会救他千千万万次,所以将他的身体和灵魂全部切割分散禁锢在不同的眼睛副本当中,让他每一片破碎的灵魂都在往复循环中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和绝望。

谢云淮承认对方说得没错,他也是那样认为的,他不懂得所谓的情爱,他所有的坚持都源于对死亡的不甘。

他是那颗生命星球上的世界树,是那颗星星上仅剩的生命体。

所以他咬着牙倔强地活了数千年。

他从一棵高大的树,慢慢活成了一丛漆黑的杂草。

生命所剩不多了。

谢云淮想,余下的生命,大概只能足够他再目送一颗生命星球的陨落吧。

他看着那些玩家被拉入副本,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从鲜活变得死寂,每一个副本画面里,常年沾染着斑驳血迹。

这些人类会越来越大批量地进入游戏,会宛如瘟疫一般在现实生活中蔓延,最终又如杂草一般被轻易收割生机。

而那些仅有的顽强活下来的,迎接他们的也不是一线生机,而是成为下一个世界里副本中的诡物们,失去自己的神智,彻底沦为眼球的附庸傀儡。

没有谁会救谁千千万万次,也没有谁能救下那千千万万人。

谢云淮冷眼看着自己的灵魂碎片们在千万次的轮回中越来越虚弱漆黑,也冷眼看着其余生命或吵闹或寂静的落幕。

直到……

直到有人屈指轻轻敲了敲那张蔓延过数百次血色的课桌。

然后撞进一双浅绿含笑的眼瞳。

“给你,赶紧抄,只剩两分钟就要上课了。”

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将笔记本递到他赤红充血的眼前。

笔记本上的字和那双眼睛那只手一样好看。

笔走龙蛇,铁画银钩,这个人类……浑身上下,就连白纸上的黑字,都似乎散发着引诱灵魂的香气。

那是谢云淮第一次在碎片副本里看到有选手帮助自己。

“没有谁会千千万万次救你于水火。”眼球讥嘲阴冷的话又在耳畔响彻。

但看着副本世界里埋头抄写笔记的自己,以及身旁那个懒散地支着下颚盯着自己侧脸挑眉观赏的“玩家”,谢云淮忽然就有些释然。

“不用于水火之中救我千千万万次。”

他出神地看着眼前的画面,轻声呢喃:“一次就够了。”

只需要这一次,只需要这样的举手之劳,就特别特别足够了。

他像是从未感受过雨露的干枯草木,只尝到了一丝湿润,就毫无理智地爱上了一片路过的云。

他看到了笔记本上对方的玩家姓名。

于是,他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