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顿饭,那裘妈妈进来瞧了两回,仿佛有意盯着这叔嫂二人的举动,生怕有一点二点的差池。西屏没看她,随她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从前太太叫人防着,是为姜潮平,如今还防着,大概是为了丁家。
丁家这打算太太瞒得死死的,西屏暗里试探,上下都不知情,只老爷太太和如眉及她爹娘晓得。想必也是怕说出来,人家以为他们是因想和丁家在山西合伙新开冶铁场,所以把儿媳妇当女儿一样联姻,所以要先哄着她心甘情愿了,才好对大家说。
那裘妈妈虽不知道内因,却以太太的话马首是瞻,盯梢盯得尽职尽责。南台给她盯得终于有些不自在起来,搁住了碗,“我吃好了,二嫂慢用。”
西屏以为他马上要走,谁知他走到外厅,看了看在供案前忙碌的裘妈妈,一径踅进那边罩屏内,笑道:“再讨二嫂一杯茶吃,二嫂不会舍不得吧?”
那嫣儿本在里头做活计,听见这话,不由得惊讶地看他一眼。她吩咐小丫头瀹茶,因怕裘妈妈当着面教训人,趁机躲出去便再没进来。
一时西屏漱了口,迤逦行到这头,若无其事道:“吃杯茶有什么要紧,原是一家人,你啊我的 ,倒见外了。”
裘妈妈在供桌上搽姜潮平的牌位,听见这话,虽不说什么,却“笃”一声重重地将那牌位搁下去,有意提醒。南台望着她的背影,下定了决心,再不必要如同从前那般躲避,免得反而像做贼心虚。何况时修和他还不是青年男人,人家一样大大方方在这屋里进出,自己畏畏缩缩的,倒很难看。
隔了会,西屏道:“三叔从那边过来,见大奶奶房里的法事做完了么?”
南台的屋子和大爷他们的屋子离得近,他点点头,“我过来时正好碰见那两个和尚从大嫂院里出来,又到四姨娘那边去,说是四姨娘顺便请他们将一本手抄的经文带回去佛前镇着。”
“是替五妹妹超度的经文吧?”
“四姨娘心里也没别的事,只是放不下五妹妹。”
“如今天气热了,她还是只管把自己关在屋里?”
南台纳罕,“怎么二嫂忽然打听起四姨娘来了?”
当着裘妈妈在那里,西屏不好说什么,只朝他使了个眼色。他领会,便起身告辞,西屏借故送他出去。
走出院来,西屏就和他说了这几天夜里时修的际遇,只是隐去昨夜里他亲她那一段。那匆匆的,却余韵绵长不散的一段。
她想到脸上便有点若有似无的红晕,引南台不禁遐想,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并在一处“捉鬼”,只怕鬼没捉到,倒另添些鬼鬼祟祟的事情。
他心里不由得泛酸,“倘或真有鬼,半夜三更的,二嫂更不该出来和二爷胡闹,要是给冤魂缠上了,这还了得。”
“我跟五妹妹无冤无仇的,她缠我做什么?再说我们的屋子就是隔壁,她要缠,早就来缠了。狸奴说得对,根本不是鬼,是有人在捣鬼,恐怕那人就是四姨娘。”
近来听她嘴里老是“狸奴说”“狸奴说”的,仿佛时修说的话在她就是纶音圣旨,什么都对。
他遽然顿住脚,看着她笑了一笑,一改先前不信鬼神的言论,“二爷年轻气盛,可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他能保得准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么?何况那装神弄鬼的人图什么?难道就为吓唬人好玩?”
“倘或那人是四姨娘,自然是替五妹妹鸣不平囖。”
这话无非是指姜丽华受了太太天大的委屈,南台受了姜辛和卢氏的养育之恩,不好明着去指摘他们,因此只劝西屏,“二嫂如今寡居在家,凡事都凭太太做主,你可当心些,犯不上为那些流言蜚语去得罪她。”
以为不得罪她就万世太平了么?西屏不由得微笑,“三叔一向是这样情深义重。”